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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屋前寧靜。
青年笑了,笑聲隆隆,有古意,傳遍了整個寨子。
寨子不很大,數十不到百口人,這時都放下了手中的事物,看向寨子深處,老祖宗今日似乎特別高興,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聽到老祖宗的笑聲,尤其是其中一些有了年歲的,在漫長歲月裡,有記憶的,也不過寥寥數次,但感覺都不如今日一般暢快。
寨子深處。
年輕漢子也有些訝異地看蘇乞年一眼,這位小師弟,到底有什麽出眾之處,可以得到老祖宗如此青睞。
要知道,對於外界而言,可遇而不可求的禁忌法,鎖天一脈至少也能掌握封鎮禁忌,而得以執掌其它九大禁忌之一的,也為數不少。
是以,如蘇乞年這般,掌封鎮與時間兩大禁忌的,至少在這裡,並不算稀奇。
足足半盞茶過去,青年光華不顯,反而透出幾分厚重質感的白發微漾,笑聲漸漸止息,墨玉般的眸子重新落到蘇乞年身上,溫聲道:“休命,近來可好。”
休命,近來可好。
蘇乞年一驚,就感到光陰小世界中,休命刀嗡鳴,這一刻自主複蘇,破體而出。
四尺九寸長的刀身晶瑩,如琉璃寶玉鑄成,又縈繞著白金般的聖輝,此刻在這石屋前沉浮,刀鳴鏗鏘,似在敘述著一些什麽。
青年歎息一聲,伸出一隻不是很修長,卻堅實有力的手掌,輕撫刀身,指尖輕點,刀音悠長,竟似一闕道曲,在石屋前輕輕回蕩。
蘇乞年渾身一震,道曲臨身,他隻感到渾身筋骨酥麻,如同過電,又好像浸透在了熾熱的地火岩漿中,光明心熊熊燃燒,照見己身,這一刻他竟看到一些平日裡難見的細微暗傷,潛藏在筋骨皮膜之間,如蛛網暗結。
而隨著道曲的滲透,這諸多細微暗傷,幾乎在須臾間被修補,恢復如初。
很快,蘇乞年便感到渾身暖融融的,如置身於深山老泉中,說不出的輕松和暢快,一身精氣神更加圓融,雖然未曾令一身力量更加精進,但這種無瑕之體,足以令他在此後的交手中,更衍生出十二分的戰力。
暗傷盡複之後,蘇乞年才有暇體悟這闕道曲,發現這道音古拙,只有很簡單的幾個音節,但卻仿佛可以和萬道共鳴,其間,更流溢出幾分淡淡的哀傷。
強如這位鎖天一脈老祖宗,也有不能挽回的往事嗎?
蘇乞年沒有開口,只是靜靜聆聽,就是寨子裡追逐中的小家夥和黑羽,也停了下來,這道曲對於黑羽而言,同樣是一種回憶,他已經有過萬年沒有聽過了。
半炷香後。
青年屈指一彈,休命刀重新落入蘇乞年光陰小世界中,他內觀光陰小世界,休命刀在無量光與時光沙礫中沉浮,刀身光華盡斂,愈發古拙,竟生出了幾分與青年相似的氣質。
所謂休命,真的只是順天休命,抑惡揚善?
在如今的蘇乞年看來,遠遠沒有當初江湖傳說中那麽簡單,這命,可以是性命,可以是壽命,也可以是命運……
“你,可願入我門下。”
這時,蘇乞年心神劇震,抬頭看向前方,這位鎖天一脈的老祖宗目光平和,卻也透出了幾分認真。
沒有猶疑,蘇乞年深吸一口氣,而後便欲跪下,卻被一股無形之力阻住,難以成行,抬頭看,青年輕輕搖頭,道:“念達即可,我這一脈,不跪天地,不跪師長,不跪命運、不跪強勢……除了父母親恩,
皆不可跪。”頓了頓,青年又道:“這一紀元,你幾位師兄在上,你暫居第八位。”
蘇乞年微怔,很快回過神來,這一次躬身一拜,道:“蘇乞年見過師父。”
“好。”
青年點點頭,道:“隨我來。”
緊接著,蘇乞年隻感到眼前一花,三人就出現在了青黑色的山牆外。
祁清與被稱為河老三的中年漢子也緊隨其後,出現在了三人身旁,除了一頭白發古拙的,他這位顯得極為神秘的師父之外,蘇乞年注意到,另外三人的神情,也顯得十分凝重,被稱之為河老三的漢子蘇乞年不清楚,但祁清二人,可是貨真價實,無上領域的強者,更在不久之前,沾染過王血,親手埋葬了兩位無上王者。
天黑了。
沒有半點征兆,卻又好像理所當然,太陽一下消失在了九天之上,宛如被天狗一下吞入了腹中,天地黢黑,再不見一絲光明。
出奇的,執掌光明如祁清,沒有在第一時間出手,蘇乞年悉心感應之下,就有些震動,因為失去了對於諸道的感應,很顯然,這必定是有無上強者出手了,這種生命層次的存在,精神意志烙印星空,精神意志籠罩之地,萬道俯首讓路。
果不其然,緊接著,頭頂之上,黢黑中,一點又一點星光浮現,群星顯化,灑落下清冷的星輝。
那是一片星海,群星映照,恆河沙數,漸漸拉近,群星在變大,宛如漫天星辰一下齊齊墜落下來,這種氣象,簡直可以稱得上是神跡,更伴著一股偉岸的氣勢,有一道身影,在星海之中浮現,群星環繞,星光交織成神衣,如一尊可怕的神祗,在彰顯神跡,要降臨人世間。
而這種氣象,在蘇乞年的印象中,唯有當初刀靈王部所在的蠻荒大地,那龍血荒家的帝血後裔荒蕪極勾動帝血之後,才能勉強與之媲美,就算是此後所見的幾位無上王者,似乎與之相比,都缺少了幾分神偉。
那是……大帝!
蘇乞年心神都凝滯了,居然是一位大帝親臨,無上強者中,自然也有強弱之分,成帝者,凌駕於尋常王者之上,他們距離成為至高的皇者,也不過一步之遙,長生路上,都有著驚人的造詣,各自開創的道與法,也凝成了一部又一部無上帝錄,名震諸天,百族都會銘記真名,不敢輕辱。
神庭世界。
昂!
戰魂肩頭,遠古天龍驀地昂首,發出一道震天的龍吟聲,白金色的眸子透出冷冽之意。
龍脈!
蘇乞年目光一動,這位到來的大帝,顯然身具龍脈,而鎖天一脈身在北荒,能夠這麽快降臨的,恐怕唯有……
北荒帝族,龍血荒家!
荒家當世大帝!
祁清冷哼一聲,身為戰王,他戰意比任何時候都要熾烈,背後大弓嗡鳴,冷冷道:“荒家大帝,沒想到第一個來的,真的會是你。”
“苦守一尊幻影,值得嗎?”
星海中,那偉岸身影開口,群星環繞,眸光如兩輪神日高懸,照亮了整個鎖天一脈祖地,聲音如天鼓,響徹在每個人的耳邊。
“有些人或物,大帝乃至皇者,也沒有資格揣測。”
祁清很不客氣,道:“荒龍血造就了荒家,荒姓一脈,你們真的經不起歲月的打熬,果然人心易改,連一點羞恥心都沒有了嗎?”
偉岸星海中,那道身影被星光縈繞,看不真切,此時似乎沉默了下來,但很快有聲音響起。
“諸天有道,人有人道,神有神道,鬼有鬼道,荒家只是在遵循道行。”
“好一個循道而行。”被稱為河老三的漢子嗤笑道,“放個屁也能給自己找個文縐縐的借口,你當我們都是三歲頑童, 隨你忽悠嗎!”
星海中,那位大帝沒有動怒,但蘇乞年分明感到,那偉岸意志,落到了自己身側,準確的說,是自己身邊這位神秘的師父身上。
沉默半晌,那聲音再次響起:“既然已經逝去了,又何必再歸來,既然已經無法歸來,何必不散,連你也到了盡頭了,看來真的已經沒有路了嗎?”
祁清三人蹙眉,不過這一次都沒有開口,蘇乞年更是一肚子的疑問,這些話他聽不懂,卻又有些似曾相識。
青年白發微漾,沒有抬頭,目光依然溫和,看向前方,但就是這樣的目光,卻仿佛將滿天星海拉到了大地之上,可以平視,乃至俯瞰,不需要昂首。
“你又沒有未來,談什麽現在。”
青年的語氣平淡,但就是這樣一句話,卻令得九天之上那滂沱星海中的生靈,終於生出了幾分情緒波動,環繞的群星漸漸變得刺目,偉岸氣息,如一掛又一掛星河垂落下來,交織成一道又一道星瀑,連接大地與星空。
那聲音變得沉重,在天地間轟鳴,比神鍾更加振聾發聵,撼動人的心靈。
“吾為大帝,至高皇位之下的最強者,俯瞰星空,傲視宇宙八極,諸族敬畏!”
“那又如何。”
青年再道,語氣依然平靜。
星海中的偉岸身影一滯,青年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你的心亂了。”
星光浩蕩,古星大如山嶽,在頭頂之上緩緩轉動,不知道有多少顆,浩如星海,擠滿了整個天空,蘇乞年立在這片星空下,很難想象這是一種怎樣的生命層次,已經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范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