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之高，高入雲霄，尤其是站在鎖妖塔之巔，更仿佛九天之上近在眼前。這也是距離先天雷海最近的地方。

真臨劍帝一身氣機不顯，便如同一個普普通通的農家老人，白發垂髫，目光溫和，如看淡了世間滄桑變化，只剩下一種恬淡與寧靜。

“天命之高，不比天更高。”

真臨劍帝笑道，伸手拍了拍清羽的肩膀，令其露出一分錯愕之色，不明白恩師此時說出這樣一句話，到底有何意義。

也沒有一點解釋的意思，真臨劍帝再轉過身，看鎖妖塔前的流雲聚散，如世間一切滄桑凝聚的眸子，漸漸浮現出來一股驚世鋒銳。

而在鎖妖塔所在的四方八極之地，天明劍帝等八位蜀山劍帝分鎮八方，八位純陽劍帝，無形之中的氣機交織締結，隱約可見八方大世界在沉浮，令得整個蜀山的虛空無比堅固，在蜀山之外的諸多武林高手感來，恐怕就算是大成元神人物，也休想撕開一絲縫隙。

此刻的蜀山之上，固若金湯。

“元神之路，百舸爭流，天命之途，百年孤寂！”

“走在天命之路上，看紅塵萬象，生老病死，送親眷好友全部上路，歲月之痛，日久彌深。”

“超脫於天道之外，把握天命，運轉造化，長生路上見八方風雨。”

一些武林泰鬥開口，生出無限感歎，他們在這裡觀他人登臨天命，或許在他人眼中，自己等人也不過芸芸眾生中的一粒沙碩，風雲過後，隻青煙一縷。

“阿彌陀佛！”

這是輪回寺的一位大師，一身修為深湛，哪怕是一些武林泰鬥都看不透，此時，這位輪回寺老僧白眉輕蹙，分明感受到四方暗中諸多隱晦的氣機，顯然，蜀山劍聖將要歸位，魑魅魍魎也盡皆出山，這是想要渾水摸魚，攪動風雨。

子時到。

六月初五壽終正寢，六月初六初至。

子夜月明，群山隱霧，星光燦爛，尤其是蜀山群峰，有瑞氣千萬縷，自不知名的虛空深處垂落下來，霞光氤氳，將整個蜀山籠罩在內。

一股濃烈的超脫氣息，自蜀山之上散溢開來，沒入流雲霧海，吹過山川老林，撫過萬千人心。

要開始了！

很多武林人士眼前一亮，子時一過，蜀山真臨劍帝便開始了登臨天命最後的醞釀，雖然只是一步，卻是足以令這天下無數元神人物仰望的咫尺之遙。

京道，長安，紫禁城。

子時至，兩座鎏金高台上，當代鯤鵬皇與漢天子幾乎在同時終止了論道。

大漢文武百官氣機繃緊，防備多日，等待的就是這一天，絕不容有半點疏漏。

一乾妖族年輕高手，老輩妖王也凝住了目光，看向鎏金高台之上的當代鯤鵬皇。

“鯤兄難道不想要再說些什麽。”漢天子淡淡道。

鯤鵬皇一身暗金長袍輕漾，他一頭黑發晶瑩，眸光深邃，如星空浩瀚，平靜道:“沒想到時隔百年，人族蜀山劍聖，終於到了歸位的一天。”

“既是天命所歸，鯤兄又何必執念，不若放下，也不枉這兩日論道一場。”漢天子開口，目光落在前方的鎏金高台上，道，“今日鯤兄不若就在朕這紫禁城中飲一杯禦酒，嘗嘗我大漢的風物地產，也是一份世情入眼。”

空氣凝滯。

隨著當代漢天子這一句話落下，很多妖族臉色就不是很好看，這是要強行將他們留在這紫禁城中一日。

鯤鵬皇沒有在第一時間回應，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但愈是如此，大漢文武百官愈是筋肉繃緊，哪怕這裡是大漢紫禁城，

但那座鎏金高台上，端坐著的也不是一般的元神人物，甚至不是純陽可比，乃是一位縱橫天下的妖皇，且為當初的妖族九聖之一的，鯤鵬妖聖的嫡脈後裔。沒有人能夠小覷一位妖皇，尤其是當代鯤鵬皇這樣的天命高手，一念天地崩，一念滄海枯，轉陰陽生死，掌世間極速。

蘇乞年雙目微凝，他汲取虛無深處的元始母氣，一身消耗已經恢復如初。

六月初六，蜀山劍聖歸位之日，他倒要看看，這當代鯤鵬皇，到底有怎樣的算計，居然有如此氣魄，敢帶著一乾妖族年輕高手以及老輩妖王深入人族腹地，大漢紫禁城中，他就不怕全部被葬在這裡，那就是於四海妖族而言，也難以承受之痛。

這時，當代鯤鵬皇笑了，笑得很淡，其中有著許多莫名的意味，很多妖族看不懂，一乾大漢文武百官看不懂，蘇乞年也蹙眉，不明白這位鯤鵬皇到底是哪裡來的倚仗，身在大漢五轉準聖界紫禁城中，也如此淡然自若。

這笑意很快收斂，鯤鵬皇的聲音也再次響起，語氣平靜，帶著幾分冷漠，道:“若是本皇要謝絕劉兄的好意呢?”

四方皆靜！

如蘇乞年，此時也緩緩起身，前方，紫電夔牛族等四位妖聖後人也起身，露出戒備之色，此行他們追隨當代鯤鵬皇而來，乃是諸妖皇議定的，即便不明虛實，也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即便眼下真的放手一戰，也絕不會有半點怯意。

鎏金高台上，當代漢天子起身。

這是一位身著明黃長袍，天庭寬廣，看上去溫潤如玉的中年人，但此時隨著其緩緩起身，落在眾人眼中，就仿佛是一條盤臥的真龍，在此時複蘇，睜開了龍眼，立起了龍身，一股仿佛源自靈魂深處的威嚴氣息無聲無息地彌漫了整個紫禁城。

許多妖族呼吸都凝滯，真龍乃是天生神聖，這世間亦有許多妖族曾經為異獸，後來被妖族高手點化，化而為妖，最為人、妖兩族所熟知的，便是東海莽龍族，傳聞中的真龍後裔，通靈異獸，淪為妖道，成就了莽龍帝族。

是以，於妖族而言，異獸一族是類族，只是走上了兩條不同的進化之路。

如真龍這樣的天生神聖，對於妖族而言，亦是等同於皇族的至強血脈，這種源自血脈的威嚴，對他們來說，擁有一種天然的威壓。

鯤鵬皇起身。

隨著這位鯤神國國主，當代鯤鵬族族長黑發輕揚，那源自當代漢天子的無形威嚴頓時消弭於無形，令得諸妖族高手心中松一口氣，天命準聖，唯有天命準聖才能夠抵擋，天命之下，皆為螻蟻。

“鯤兄應該聽說過一句話，在人族流傳頗廣。”

這時，當代漢天子再次開口道，甚至比此前更加平靜，但是在這平靜中，就透發出來屬於聖天子的威儀，天子龍命，不容違逆。

“願聞其詳。”鯤鵬皇道。

漢天子目光輕輕掃過一乾妖族，哪怕是老輩妖王，也不由自主地避過目光，雖然這位漢天子一身氣機不顯，但天子龍威，那種無形的威儀，與這天下百姓氣運締結一體，這一眼落下，便如同整個大漢黎民百姓落下目光。

一人之力若螻蟻，十人之力可扛鼎，百人之力可撼山，千萬人之力可截斷江河，一國黎民同心，當可降妖伏魔，扭動乾坤。

最後，漢天子的目光重新落到鯤鵬皇身上， 兩位天命準聖隔空而視，整個紫禁城上空，空氣如漣漪，隱約顯現出來一片朦朧的星空虛影，星辰不多，卻璀璨奪目，而在星空深處，有混沌湧動，深邃無止境。

漢天子開口了，語氣不疾不徐，卻有一種難言的鄭重與莊重，剩下的，便是不容置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隨著漢天子話音落下，大漢眾文武百官，除蘇乞年之外，皆躬身一拜，長吟如山呼海嘯。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股無形大勢在紫禁城中彌漫，壓得一乾妖族高手面色微白，這裡是大漢五轉準聖界之內，而非是四方妖海，若真的動手，恐怕很難討得好去。

當代鯤鵬皇目光微沉，道:“劉兄將本皇當成了王臣，還是認為，本皇鯤神國，亦為大漢之國土。”

漢天子看著他，目光不動不移，道:“這天下，皆是朕人族故土，普天之下，無有妖地！”

鯤鵬皇輕笑一聲，目光漸冷，道:“看來人族一如過去一般固步自封，這天道上下，強者為尊，弱者依附強者，強者開疆擴土，哪裡有永恆的土地，只有永恆的大道！莫說是四海之地，便是這玄黃內陸，他日亦要為吾聖妖族開枝散葉！不知劉兄可有所悟。”

混帳！

很多文武百官目光冰冷，殺機內蘊，多少年了，都不會有人忘記那一段黑暗歲月，於整個人族而言，世世代代都銘記在心，那是烙印在骨子裡的血債。

當代漢天子則深吸一口氣，看向鯤鵬皇，吐字鏗鏘，若天劍顫鳴，一字一頓道:

“犯我大漢天威者，雖遠必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