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頁,又一頁……,緩緩地翻過去了,翻得很仔細,仔細到薛行長冷汗涔涔,如芒在背,幾次不自然地挪挪僵硬的身子……
沒想到省總行和市行信貸部同時下來,也沒有想到進門不像往常噓寒問暖,而是直接要了與立訊電子相關的貸款質押資料,厚厚的一擦資信調查,貸款協議還有銀行方和企業簽訂的若乾律文書,省市兩級來人四五位,已經過了兩三遍了。(手機閱讀本章節請登陸 )
內審雖然經常有,可從來沒有像這次這麽早、這麽急,而且查得這麽細,薛行長心裡揣揣不安地思時著這關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過得去。
雖然所有的貸款都不可能百分之百規范,雖然銀行方面也不是要求一切做得盡善盡美,但有一點是至關重要的,那叫寧給敗家子,不給窮光蛋,前看好歹有家可敗,而後者是無錢可拿,薛行長想到此處心裡稍安了幾分,再怎麽說立訊家大業大,就有點不硯范的地方,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圍之內,不過一個多億,市行信貸部也核準了,就有批漏頂多也就是在用途上,應該不會再出問題。
安慰,很強烈的自我安慰,想到此處,薛行長稍安了幾分,恰在這時,對面的一位發話了,是省行稽核處的一位女人,很尖銳地問道:“薛行長,對立訊的資產審核明顯高估了,開發區在市北郊,那兒的地皮只能用於工業用地,你們以現行的地價估算,這個方不適用。”
“張處長,正因為如此,我們才對立訊的出入帳實行監管,他們的支出帳都在咱們行,實行代收代付,以防他們把資金挪作他用……。現在支付不過一點七億,和立訊的現有資產最少都能達到等值。”薛行長定了定心神,找了個很說服力籍口。
“資產的抵押手續也不明析,光有出售合同而沒有產權證明,這將來萬一出事,憑這份合同,我們是無清償債務的。”那位很挑剔的女處長道。
“這個……,對方已經答應我們盡快提供有效產權證明,款已經付了,但是辦理相關產權手續還需要點時間。”薛行長稍顯緊張,弱弱回了句,最大的問題就在這兒,如果有那玩意,這次說不定就輕松過關了,可話反過來說了,要是人家手續完備,那還有私下的好處。
明顯沒有說服省總行的來人,那位吹毛求疵的女處長手揚著合同書沒動,眼睛盯著會議桌對面的薛行長,薛行長又囁喃著解釋著:
“……,張處長,立訊是招商局指定的項目,又是市、區掛牌的高新技術企業,市委的陳主任,還有開發區的一乾領導都對此做過批示,就此事我還專門請示過市行,都是同意過的,相關的手續我們會盡快補充完畢。”
女處長放下了,頗有深意地看著薛行長一眼,這其中的蹊蹺大家都懂,有時候是內部的人違規操作謀點私利,有時候是外部的領導打招呼,你不得不辦,但前提的原則是資金安全,只要不涉及資金安全,有一定的償還能力,有點小問題是可以忽視的,畢競現在銀行業的競爭如此激烈,什麽都想合乎規范來,那就什麽事也甭想辦成了。
又過了一關,薛行長暗自慶幸著,心跳稍稍放緩。
那幾位審核的在繼續著,不多的資料被重複審核了若乾次,雖然有所違規,可勉強還在可接受的范圍之內,立訊的地產、房產,以及一份供貨協議都在此做抵押,估價總額四個億雖有跑冒,可和貸出去的一點七億等值應該沒問題。省行、市行幾位交換著眼色,似乎覺得總行的通知有點小提大作了,一大早把信貸審核的全拉到這個支行,說是涉嫌非洗錢,可明明資債相抵,難道還用貨出錢去洗一洗?那樣的話,豈不是坐等自己的資產縮水?
正翻到最後一頁,準備下結論的時候,那位女處長手機響了,拿起來,看了看然後面無表情地接下來了,雖然接電話僅僅是想、啊、知道了……,幾個簡單的詞匯,不過照樣聽得薛行長坐立不安,生怕這節骨眼上出了什麽砒漏,果真有批漏來了,那女處長“啪”聲扣了電話,很嚴肅地說著:
“薛行長,總行到省公龘安廳處以及市公龘安處接洽的已經確認,你們支付的第三方創益電子涉嫌洗錢……,立訊電子公司很可能存在騙貸,結論未下之前,你暫時停止工作……。”
意外來了,冷冰冰的幾句,薛行長聽得如遭雷擊,話沒聽完,眼一黑,呼終聲從椅子上倒栽過去了……。”不多久“力的救護車來了,在噤若寒陳的銀行員工眼中抬走了這位被嚇暈的薛行長,總行和市行保衛處來人了,一群西裝革履,面無表情的男子,但凡發生攜款出逃,貪汙挪用的事,這些負責內部程序的人就會出現,一出現先行控制住了三名信貸部的人員,全部被集中的會議室。”
幾分鍾後,從市行直接下發的通知:凍結立訊電子在農發行的帳戶。
跌停…殷芳荃剛停下車,拔著手機上網,在看到競價出來時,一陣眩暈,被氣得。
而且根本就沒有拉升的跡像,排隊的全是大單拋售,這今後果不用想她也猜測得到:辛辛苦苦的攢的錢,要在你眼可見的時候一點點蒸發、縮水…我撥…我再撥…我還撥……使勁地摁著手機,殷芳荃發泄似的拔了幾遍電話,都是電腦合成的冷冰冰的提示:您拔打的電話已經關機。
連續幾次,殷芳荃有點怒火中燒,回想著昨天飯間邰博文的信誓旦旦,隱隱地有一種上當的感覺。他說趕快拋,說不定,他已經拋售空了才假惺惺賣了個人情……,而更讓殷芳荃難堪的是,抬頭看看公司大門,那份心虛的感覺更重了,在尚總面前說過邰博文不少好話,而尚總也是看到利好,投到60023個股的五千萬根本沒忘出撤,而現在,要這樣跌下去,再過兩三個交易日,就連本錢也撤不回來了。
懊喪地下了車,拍上車門,拎了拎女包,剛踏上門廳的台階,就見得身後又停下來幾輛車,嘩啦啦下來一幫保安製服的人,快步往華銀公司裡奔著,殷芳荃讓過了一邊,讓這些人先進去了,心裡隱隱地有種不詳預感,在華銀呆的日子不短了,知道這幫人是幹什麽的,尚總的特遣隊,遇上棘手人物或者欠債不還的公司,這些人就以華銀保安的身份出面了,對付那些有家有業的老板有的是辦,包括圍攻、靜龘坐、尾隨、能從家到公司二十四小時跟著你,吃飯上廁所部不放過,直到你心神恍惚,砸鍋賣鐵還上錢。這叫非暴力清欠,不屬於律管得著的范疇。
踱了幾步,殷芳荃停下腳步了,喚了聲:
“小伍過來。”
是位油頭粉面的小夥,是尚總的司機,一聽殷姐叫,肅穆的臉上擠出來點笑容,奔上來道著:“殷姐,怎麽了?”
“這是……,準備找誰?”殷芳荃問。
“立訊…”小伍手撮著小聲道。
殷芳荃一個激靈,不幸言中了,尚總是個有仇必報的人,不把手裡暴跌的股票兌給邰博文,那就不是尚總了,剛一定心神,小伍小聲道著:“殷姐,您注意點,這兩天別惹尚總生氣……。”
“怎麽了?”殷芳荃傲然挺了下胸,再怎麽說也是尚銀河自己的決定,自己不至於為這事遭了池魚之殃。
不料是另一件事,就聽小伍小聲道:“給立訊的那一億半有問題了,那王八蛋給咱們玩了一手一女二嫁,從農發行也貸走了一億多,洲得到的消息,尚總安排我們先把人攔住,無論如何也得追回來,要這錢會賠了,咱們公司可得塌一半…………我走了。”
說著一揮手,裡面已經在座的十幾位和外面剛來的兩拔人合成一股,分乘著七八輛各式的小車商務車,呼嘯著走了。殷芳荃悟了,手僵硬著,包帶子緩緩從肩上滑落,吧搭聲掉到地上她都沒有省過神來,心裡泛著的一個念頭是:
上當了,居然上當了…………跌停……,邰博文眼前一黑,對著股市行情的屏幕閉上了眼了,開市毫無懸念地跌停了,自己掛上去的單子因為價格優先的規則,被遠遠的擠到了後面,優先成交直接都在跌停價位上,而粗粗一數,五萬股以上的大單十幾單,其間還有掛上去的十萬股、二十萬股的大單,股市的通病是越漲越能吸引入市的,越跌越沒人買,緩慢進展的交易量讓深暗規則的郵博文已經看到了即將崩盤的預兆。這崩盤的,還包括他在中州多方遊說拉攏來的信譽。
即便再有不甘,邰博文也知道自己回天無力了,就有力也沒有時間了。msn在嘰嘰響著,高價雇來的操盤手發來的分析顯示在屏幕上,按照昨天放量,接近田萬手的成交量,比照現在的價格,還需要一個億左右的資金吸貨才能有效拉動價格回升,不過回升之後還要有個觀望期,畢競震蕩之後,謹慎人市的人會增多……,操盤手停手了,在等著老板下決定,究競是拋還是繼續拉升。
邰博文細細回憶了下,隱隱地也有一種上當的感覺,先前所知消息是股價到二十左右才開始拋貨,可現在看來,怕是已經拋乾淨了,這個時候,銀行貸走的錢肯定已經洗淨轉走了,而徐鳳飛留給自己的,股市上的一大部分拿不走,私募斥借的,又是個燙手的熱山芋,偏偏這會他已經把燙手的山芋啃了一半,這要走出點事,鄒博文知道不那麽好善了。
決定了,斟酌了一晚上的事終於決定了,飛快地敲了著鍵盤輸入了一行字:全部掛單拋售。
輸完了,隱隱地心裡又有了一份快意,反正這是原始價吸籌,再怎麽說是白來的,誰還能便宜得過我?此時,心裡想起了中州這一乾名流,此時肯定是急得上躥下跳、火急火燎,想到了名流身邊女人,此時肯定是一肚幽怨無處可訴,很多想把自己征服在裙下的女人,其結果是被自己征服在,那份成就感,讓邰博文稍稍舒緩了幾分虧半路的沮喪。
扣下了筆記本,隨意地塞進旅行包,拉到拉杆,慢步走著,下了樓,到了門前,最後看了一眼這個住了近兩個月的單體別墅,關上了門,東西扔進車後備,駕著車,緩緩地開上了森島別墅區的林蔭路,出了這裡,就是外環路,再出了外環路,就是高速了。
要離開?或者是永遠離開!?
隱藏在對面桂層窗簾後的監視鏡裡,清晰地看著邰博文的一舉一動,這個任務三班倒已經半個月了,又是一個通宵,外勤打著哈欠匯報著:
“續隊,出去了,帶著行李,看樣是要走了……。”
影像,同時出現在網警中心,從出別墅門的那一刻起,根據外勤的追蹤,實時調閱的交通監控能看到這輛車行駛的方向是京珠高速。
事情到了關鍵節點了,可關鍵的節點,還有很多步驟沒有跟上。
銀行方面還在和省廳的打嘴官司,既想知道詳細的內幕,又不想通過徹查此事,不用說肯定是私下裡已經有了動作,但這個動作太慢了,馬上就要人走樓空了。而且另一家華銀的反應也沒有跟上,鄭冠群這一組只等郵博文的帳戶裡在八點多轉完最後一筆,才通過市支隊暗示過市建行領導,相同的洗錢嫌疑警示,從帳目能看到華銀和建行的資金來往密切,不用說這個消息應該能被華銀獲知。
可現在都沒有跟上,鄭冠群又一次抬腕看表,已經指向九時四十分,再遲十幾分鍾,人就要上高速了,而現在,別說批捕,立案都沒有,總不能像個普通嫌疑人一樣讓刑龘警撲上去想倒吧?再說就抓回來,程序好像也沒走。
所有的案子都是按部就班,偏偏這個案子是本末倒置,不是從案情查出來的嫌疑人,而是先有嫌疑人,眼看著嫌疑人一點一點積累案情,卻不料所有的已知依然棘手,從理論上講,這個人現在仍然是清清白白的普通商人。
“先抓回來再說。”老范提議了句,看著走來走去的鄭處。”不能抓。”帥世才搖搖頭提醒著:“銀行暫時不會報案,華銀從來就不通過公檢解決債務糾紛,你前腳抓,後腳就有人來攻許咱們亂抓人,再說你抓回來,怎麽處理?三個億蒸發了,誰負責,到時候就得質問咱們了,知道他有違行為,為什麽不及時阻止。”
“那怎麽辦?鄭處,出了外環路可就上高速了啊,看這樣是準備駕車走。”行雙成提醒著,一昏憤憤不已的表情。
“老帥,你說,怎麽處理為好?”鄭冠群求教上基層這位了,老帥一笑道:“找人去抓呀?”
“找誰?銀行的還在內審,華銀的沒跟上,我估計他們是先到公司急於拿到抵押資產,減少損失,找誰抓?”鄭冠群問,停下腳步了。
“找幾個臨時工嘛,很容易呀,離高速路收費站三公裡就是唐莊派龘出所。”帥世才道,老鄭一楞,這好像還是一龘碼事,不過馬上笑了,肯定不是一龘碼事,手一揮指揮著:“通知續兵,讓唐莊派龘出所協查出警,攔住這輛疑似盜搶車輛,把他交通工具給我扣回來。”監控室裡,因為老帥的這個提議,引發了幾聲竊笑,這要抓對了自然有勞,要抓錯了也不怕,老辦,回頭開除倆臨時工協龘警就遮掩了。方卉媒笑著瞥了眼帥世才皺紋舒展的臉,突然發現這父子倆很多地方有共通之處,每每想出來的,都是餿招。
唐莊高速路收費站幾個大字遙遙在望,鄒博文平穩的行駛著,一路暢通無阻,天高地遇的景象終於讓沮喪的心情稍稍緩解了幾分,再怎麽說,也有一個多億的收入,再怎麽說,這一趟也是成之旅,邊行駛著邊拈開了音響,提速著向著收費站駛來了。
警笛……,警笛……,突無聽到警笛聲讓邰博文稍稍有點慌亂,不過旋即馬上鎮定心神,警龘察從來不是應該擔心的對象,一轉念,眼睛看到了前方不遠處,一輛麵包式的警車從岔路駛上來,斜斜地攔在去向段,遠遠地戴著警帽的一位在做停的姿勢。
車慢慢減速,在距離警龘察不到五米的距離停了下來,那做停姿勢的警龘察邰博文一看,是位二十郎當的小夥,臂上的貼著”協龘警”的標識,幾步走上來,牛逼烘烘一招手喊著:“下來,下來。”
“阿有事麽?”邰博文很禮貌地打著招呼,伸出頭。
“讓你下來你聽不懂呀?放你娘速什麽外國屁。”那哥們痞相一臉,直把邰博文噎了一家夥。
這個偉大的國度,警龘察是惹不起的,邰博文很客氣地問了句:“同志,我沒有交通違規吧?””誰說你違規了?我們懷疑你無證駕駛,近期我們這一帶機動車盜搶嚴重,駕駛證,行車證……,拿下來。”小警龘察不客氣地道,所長安徘的工作,自然不敢怠慢。這麽霸道把郵博文鎮了鎮,悻悻拿著兩證遞出來,人沒下車,那小警裝模作樣看了看,一招手,車上又下來兩三位虎背熊腰的壯小夥,這位一揚手裡的證件道,有點詞窮,硬是雞蛋裡挑骨頭說了句:
“看,假的。”
“時,假的。”下來那幾位異口同聲道。
“絕對是假的。”有一位強調著。
“下來,下知…好說歹說不行,非讓我們把你銬回去呀?”
那位帶頭的叫囂著,邰博文自時秀才遇到爛仔警,再有理恐怕也說不清了,慢慢地挪著下來了,拿著手包,手伸進去,揣度著是不是塞摞錢能過關,那幾位動作卻是更快,一位喊著,看看車上有沒有偷車工具……,說活著,兩小夥就鑽車裡了,一鑽進去了,好了,澎澎澎一鎖門,嗚聲一發動,一溜煙跑了,邯博文這才省得自己被框下來上當了,不迭地攔著,卻不料被站著的協龘警一把揪住了。
車走了,沒治了,那小警掏著一摞不知道什麽單子,刷刷一寫一撕遞給邰博文道:“到唐莊派龘出所去取車啊,經我們調查如果不是盜搶車輛,可以發還給你。”
“嗨,我說警龘察同志,那我怎麽辦?”邰博文苦著臉,前後看看不著村不著店的地方,他連地名都叫不上來。
“我們警龘察多忙呢,誰顧得上管你怎麽辦?自己想辦。”那小警一翻白眼,抬腿上車,嗚著駕著麵包車, 冒著一股黑煙走了。
得,這個億萬富翁,楞生生被扔在路邊,傻模楞眼,學著外國人攔車的姿勢豎個大拇指搭便車了,不過這地方那像國外,各色車輛蹭蹭蹭從身邊駛過,壓根就沒人操理他。
一公裡多之外,續兵帶著的一隊外勤看的過程直笑,此時從望遠豔裡再看到邰博文一昏如喪考妣的難受樣子,剛停下來又笑得直打顛。幾個人埋頭商量著,乾脆,把兩輛車的人並到一輛車上,另一輛繞了個圈,扮作過路的行駛車輛,然後在郵博文身邊“嘎”聲堪堪刹住了,外勤隊員一伸脖子不客氣地道:“沒長眼睛呀?想撞了給保險公司作貢獻呀?”
“對不起,對不起…師傅,我給你錢,把我送回市裡。”邰博文學乖了,直塞著幾張鈔票,那外勤不客氣地往手裡一掂,樂了,一擺頭,上來吧,一箱油錢怎麽也把你市裡了。
於是,這個準備腳底抹油的邰老板,又回市區了,坐的就是刑龘警隊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