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道路是絕路。
“我們就要死掉了嗎?”
在這個無望的世界,斯大林帶著十幾位幸存者,看著前方拖動著自己同伴屍體的蟲子,卻只能一臉絕望地呆立,不敢上去戰鬥。
可是,為什麽,反正都要死,為什麽還要苟且地站在這裡求那麽短暫的生呢?
所有的鱷族人再此時都想到了這些話語。
事實上,從理智上看來,這些蟲子還是很克制的,它們至少沒有一哄而上地將快要精疲力竭的十幾人給一口氣殺掉,而只是拖走了外圍的幾人,但是……
“屁被拖走的都是同伴啊”斯大林覺得內心快要忍不住這種煎熬。
“還等什麽反正也只是多活幾口氣,與其窩囊地在這裡等死,還不如衝上去出一口惡氣”此時還能留下的鱷族人都算是很冷靜和極端理智的了,但即便如此,這些人也已經無法快要壓不住心中的憤恨與恐懼。
回頭看了看身後的熔岩河,斯大林顯得有些遲疑。
不久前,那裡有一頭飛在天空的怪物通過,看對方的動作,斯大林很輕松地就分析出對方就是熔岩河出現的原因。但意外的是,那些攻擊自己等人的怪物,卻對著飛在天空的怪物發起攻擊,雖然沒能傷到對方,但卻也讓斯大林等人發現了熔岩河並非攻擊自己等人的怪物所有。
而再對比此時的蟲子怪物們,斯大林的心中產生了一個想法:會不會,蟲子怪物是想要那頭怪物……或者那頭製造熔岩河怪物的主人,為了救自己等人而放開熔岩河呢?
這個想法太過詭異也過於不現實,以至於斯大林根本沒有說出來,甚至沒有深究。但此時面對這種絕路,他卻再一次冒出了這個想法。
因為,這貌似是他們唯一的希望了。
“大家一起衝,大不了……大不了一死”某位鱷族人咬緊牙關,出言提議。
“衝……衝過去可是……可是四分五裂啊”恐懼多過憤怒的人雙腿顫抖,不知道該如何抉擇,但很明顯,之前隊友的死亡場景直接導致他們,打消了與蟲子拚死的念頭。
“一群懦夫”憤怒多過恐懼的人,則顯然對恐懼的人表示了鄙視。在戰意上,擁有憤怒支撐的他們顯然更強,而面對當前情況,他們所想的就是:“他嘎的,大不了豁出去了”
說完,又是三人對著外面的蟲子發起了衝鋒。
這次沒有鱷族人拉住三位同伴,甚至連做出點動作的都很少,因為在他們看來,這不過是早死晚死怎麽死的差別而已。
斯大林下意識地想要伸手,卻還是將手停在了半空,最後化為一聲歎息。
緊接著,伴隨著嚎叫聲、蟲子甲殼摩擦聲、以及肉體骨骼被撕裂的聲音,三人再一次重演了之前鱷族人們見了數次的場景。
“天神啊,為什麽要懲罰我們?”
這一下,即便是連擁有狂熱信仰的人,也終於忍受不住壓力開始崩潰了。無數次用‘天神保佑’、‘天神試煉’甚至於‘天神夢境’等等東西來催眠自己的狂信徒們,一路上曾發揮出了超出常人的戰鬥力,並跟著隊伍堅持到了現在。
可最終,他們還是沒能繼續堅持下去,在對信仰產生懷疑的那一瞬間,他們的戰鬥力就直線下降以至於比普通人還弱上很多。
於是,精神崩潰,又是兩人走出了隊伍。
不過這次,他們不是對著蟲子,而是轉身躍入了身後的熔岩河。
灼熱的岩漿瞬間吞噬了兩具不大的鱷族軀體,首先是硬殼般的皮膚被燃開;然後是肌肉在岩漿的舔食下化為焦炭;緊接著內髒在流出腹部的瞬間就緊隨肌肉之後成為灰燼;充滿智慧的大腦也不過幾秒鍾了事;即便是堅硬的骨骼,此刻也沒能逃過化為熔岩一部分的命運,只是速度上比身體其它部位慢了那麽一點而已。
整個過程,不過五六秒鍾,很快,卻很漫長。
站在熔岩邊的最後13人,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兩位念叨著‘天神啊,請用這灼熱的火焰洗淨我的罪孽吧’之類話語的同類,一點點化為焦炭,盡皆無言。
海洋種族的信仰很統一,都是信仰著一位在朋族看來很可能虛構的,帶給眾人智慧的‘天神’,而傳說中大部落掌控的智慧之石,就是那位天神眷顧著這些大部落的證據。
不過因為地理環境和種族理解的不同,不同的種族部落會用不同的信仰方式來表達對天神的崇敬,其中某些位於深海火山區的種族,就有著躍入海底火山以求洗淨罪孽的說法。
當然,對於一般生活在位於深海接近淺海區域,活動環境中並無海底火山的鱷族來說,日常中也就不會有‘燃火洗罪’的說法。只是現在一群怪物在前、一條熔岩河在後,兩個選擇中,熔岩河這種也許會有洗淨罪孽功能的地方,似乎就成了他們最好的歸宿。
“會不會過火了點,還有多少時間?”8051皺眉地看著先是三人衝進蟲群自殺,隨後兩人跳入熔岩河自殘的場景,心中意外地有些惻然。
一般情況下,在星球意志看來生物的死亡,不過是肉體回歸大地,意識回歸星球意志,然後通過星球將意志純化後轉入下一個新生兒階段的輪回罷了,所以並不是多麽看重死亡帶給生物的影響。
平時8051照顧普通生物,也不過是為了確保這些生物在存活之時,對星球意志的滿意度不下降而已。
但此時,看著這群絕望中的鱷族人所做出的動作,她卻有種被觸動的感覺。
當然,只是一點。
身旁,楚玲則依舊平靜地看著遠處的場景,語氣平淡地回答:“還有五分鍾左右,幽神們的速度已經是最快,不能再提前了。”
對於楚玲而言,她不僅在戰場上見慣了生死,更是自己都在某種激烈的情況之下死過一次,甚至還因此而沉睡了數年。
對於死亡,事實上她比8051看的還要透徹。
不過這不代表著她已經可以漠視死亡,甚至因此而漠視更多的情感等東西。楚玲和8051兩人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兩個存在,雙方從一開始的起點不同,就已經確定了她們在心理發展道路上的差異。
即便是殊途同歸,可途中的差距卻不是沒有。
“蟲子不進攻的話,就與計劃不符了,但是這群鱷族人也不能因此死掉太多,於計劃也不利,”想了想,楚玲看著一旁的8051說道:“可以的話,試著用小意外的方式讓鱷族人無法自殺,同時借機挑動蟲族,讓蟲族的樣子看起來像是即將攻擊甚至開始攻擊的態勢。”
“好,”說完,恐怕不用楚玲說也要動手的8051,直接目不轉睛地看向熔岩河對面的鱷族人所在的小塊區域。
此時,只剩下13人的隊伍中正彌漫著一股絕望到極點而變得漠然的情緒。
“斯大林,你是好兄弟,只是我們的運氣不好,”奇跡般還活著的托洛夫這樣對一旁的好友說著臨終遺言,這並不是個例,周圍的十幾人在經歷了完全的絕望之後,仿佛已經無視了外面的蟲子般,就這樣聚成一團相互交流。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群人在這裡開篝火晚會,而事實上,此時十幾人的心思已經漸漸有些超出常人了,搞不好他們還真就在想開篝火晚會也說不定,只不過篝火中燒烤的食物,恐怕是他們自己。
“別說了托洛夫,我們不一定會死,”絕境之下抓住最後一根稻草,然後根據自己的想法不斷逆推卻發現情況很有可能的斯托夫,此時的表情雖然看起來和周圍人的絕望到達一定程度而產生的漠然差不多,可實際上雙方正好到了兩個極端。
斯托夫覺得現在製作出熔岩河來阻擋這些怪物的人,肯定會考慮救不救自己等人,而蟲子也肯定是在等待那人救他們時放開的缺口,一邊借機衝出去。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只需要等待對方的決定即可;
其它人卻是覺得,反正前有蟲子、後有熔岩,絕路之下敵人卻只是不斷壓迫而沒有直接攻擊。這種情況下反正最終結果也是個死,還不如輕輕松松地過完這幾分鍾,等敵人進攻的時候跳河就是了。
仔細想想,之前見那幾位狂信徒跳河時,雖然一開始貌似痛苦,但死的卻很快,應該比在蟲子抓下分屍的感覺來的好吧。
而此時,告訴了自己這位好友一些事的斯大林,覺得有人與自己分享消息之後,心理似乎更加輕松起來。
“你……你說的是真的?”托洛夫渾身顫抖。
“當然,”斯大林小心點頭,不引起周圍人注意。可托洛夫並沒有領會斯大林的想法:“我……我去告訴……大家。”
“不要,”伸手拉住轉身的托洛夫,斯大林雙眼投射出寒光搖頭,如果所有人都知道這個消息,而引起什麽不必要的情況導致希望破滅,他不是也死定了:“告訴大家有什麽用,要是我的推論是錯的不是讓大家更痛苦?”
斯大林是否真的這麽想托洛夫不清楚,但他自己想了想覺得也是如此,剛剛亮起的眼神也因此再次黯淡下去。在心中想象了一下的托洛夫聯想到如果到死,自己都沒等到所謂的救援,那到時候自己恐怕會更加痛苦,還不如就像現在這樣帶著必死的心去過完幾分鍾,最後跳河來得痛快。
“,這些蟲子好像要殺人了。”
正在托洛夫內心煎熬之時,一名鱷族人戲謔地看著外圍正在發生的事情,渾然沒有當事人的自覺。即便是面對開始躁動起來的蟲群很可能要進攻的動作,他語氣之中的淡然,卻讓人產生一種此人是站在世界之外的旁觀者。
可惜,那一絲淡然過頭而冒出來的死氣,卻還是暴露了這位鱷族人的真實情緒,那只不過是已經知道必死而產生的絕望而已。
周圍的人其實也差不多,他們本就是勇士,可自從接了這次圍捕史詩生物的任務來到淺海之後,先是圍捕失利,然後又遭遇食人魚群,意外活下來的他們卻在陸地上被一路追殺,直到悶頭悶腦衝到了敵人的大本營,可緊接著又奇跡般地逃了出來,不過最終,他們還是被堵在了這處絕路上。
這種悲催的遭遇,讓這群勇士們陷入了混亂的情緒之中。
這其中,該崩潰的人都已經崩潰了,剩下的,也算是優中選優心理素質好到極點的強人,可惜,最終他們還是不得不面對絕望而已。
“大家還是起來玩玩吧,這裡也算是易守難攻,呵呵,”看了看如同河岸凸起地的環境,斯大林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如果蟲子衝過來,弄不好我們還可以在死前帶上一兩頭去洗熱水澡。”
指了指身後的熔岩河,河邊不時有碎石泥塊掉落,然後很快變成亮紅色。但此時面對這一幕,人群卻顯得很輕松,仿佛斯大林所說的熱水澡,真的只是普普通通的在溫水區域洗澡一般。
“來了,也許我們應該排一個陣型,要不我在第一排,”一名鱷族人站在了外圍,一臉微笑地走到了面向蟲子的最前方,手中握著的骨刺血跡斑斑。
對於這些人的動作,斯大林並未阻止,而是偷偷拍了拍托洛夫,然後站在了隊伍中後方。
“第一排這麽刺激的地方,不能被你們糟蹋了,我也來”又一名鱷族人豪爽地走上前去。
於是很快,不過13人的鱷族小隊成員,居然像搶著看美女般對誰站第一排吵了起來,最後還是因為蟲子快要過來了,才選出四人堵在了狹窄的最前線。
然後,蟲子異常配合地開始衝鋒。
就在這時,蟲群剛剛與鱷族前排四人接觸,熔岩河中突然發生劇烈波動,隨後飛濺而出的大量岩漿好巧不巧地砸在了蟲群後方,瞬間將蟲群中間數隻蟲子燙傷減速。
不過由於視線的問題,鱷族人們雖然發現了熔岩飛濺,卻沒有發現這些飛濺的熔岩正好將衝鋒的蟲群一分為二。
而此時真正與這些鱷族人交戰的蟲子,其實只有打頭的五隻小狗而已。
結果當然不言而喻。
自認為異常艱苦的戰鬥,鱷族人憑著這不過一天時間積累的豐富經驗,將五隻小狗輕松消滅。而此時,被飛濺岩漿阻斷的蟲族部隊正好補充上來,於是在鱷族人的眼中就是蟲族的衝鋒是連貫的,並未發生斷層。
這就是8051的控制力。
若是沒有飛濺岩漿的阻隔,以蟲族密集的衝鋒,此時毫無退路的鱷族人即便心存死志,結果也堅持不了兩三秒鍾。而現在靠著這看似簡單的延遲方式,鱷族前鋒卻有了短暫的緩衝時間,壓力不減,但實力的發揮空間卻大增。
“把握好度,可不能讓人察覺了,”站在熔岩河對面的楚玲向一旁的8051囑咐到。
“知道,那幾個家夥還要多久?”說話間又是一次熔岩炸裂給鱷族人提供了一個喘息的機會,8051嚴肅地問道:“雖然看起來不起眼,但這個方法也不能用多了。畢竟再怎麽白癡,看到身後的熔岩這麽穩定地飛濺阻敵卻對他們自己沒有危害,鱷族人不可能發現不了不對。”
“兩分鍾,”楚玲平靜地回答:“雖然離一開始讓他們戰鬥的計劃那個三分鍾差了點,但也沒什麽,這群人看來是海族的精銳,心理素質說起來恐怕比很多朋族人還好。”
“我倒覺得,朋族的心理素質完全是靠著絕對的實力、先進的科技和超時代的文明支撐起來的,”8051在心中如是回了一句,不過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
朋族因為從開始到現在,都維持著雙月星最強種族的自我看法……或者說某種常識,而靠著現在的實力,朋族的外在表現也的確如此,以至於朋人大都極端自信。
當然,這種自信並不是表現在所謂的高傲等地方。
朋人對待其他種族中友善者時,同樣會以平等的態度交流,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但很多時候,朋族人的自然動作儀態,都會給周圍的他族成員一種自信的感覺,這是源自朋人平時的成績和心態上。
這是一件好事。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自信也開始有些過頭的萌芽,例如在自己辦不成的時候,他們卻完全相信自己族群的其他人中絕對有人可以做成功,即便其它人沒有成功,人們也會認為沒有長老院解決不了的事。
這樣一來,如果遇到全族都無法應對的問題,那時會怎麽樣?
搖了搖頭,8051將這種想法拋開。她也不是沒對空幻他們說過這種情況,不過空幻、白農和暗血三人都認為:只要朋族能夠一直維持現在的地位,同時掌控住輿論並讓朋族的個體不斷進化,那麽即便遇上些挫折,只要很快解決就不會有什麽麻煩。
說到這些時,暗血還用了朋靈戰爭、遠西大遷徙來做例子。
對此,8051也不知道該如何反駁,所以就此作罷。
“不過想想,”8051抬頭看向東面的天空,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這不也表明了空幻的自信嗎?自信也總比做什麽都毫無信心來得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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