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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奮鬥在盛唐》第二章 返回清源縣
  噗通!

  小廝初九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了起來:“完了完了,二公子,咱這次真的無家可歸了!”

  作死的小廝,又開始嚎上了。

  崔耕又是一陣無語……

  他上前兩步趕忙將老管家攙扶起來,溫聲說道:“茂伯,快些起來,起來慢慢說。”

  崔耕將老管家茂伯扶到院中一處地方坐了下來,問道:“茂伯,到底怎麽回事?酒坊一向都是嫂嫂主事,家裡房契地契也是白紙黑字寫著我們崔家的。三娘是怎麽篡奪霸佔走的?”

  “唉…二郎你昏睡的這些日子,家中委實發生了不少事兒。“

  茂伯頓了頓,看了一眼崔耕,突然發現自己有點不認識自家這位二公子了。

  按照他對崔耕的了解,乍聞家變的消息定是驚慌失措,今天怎得會如此淡然鎮定?

  莫非昏睡三個月後,二公子也性情大變了?委實有些匪夷所思。

  不過現在他也無暇去琢磨這個,趕忙將家中發生的變故娓娓道來……

  約莫半柱香的時間,崔耕面沉如水一言不發,靜靜地聽著。聽罷,對於家中這三個月來發生的事,已了然於胸。

  原來就在一個月前,一向負責主持崔氏酒坊的嫂子蘇繡繡收到了娘家來信,說是她的父親患病,要讓她回娘家一趟。蘇繡繡的娘家就在清源縣隔壁的莆田縣,自然收到信後便要啟程回娘家探望老父。

  蘇繡繡走之前,並未將酒坊交給平日裡嗜財好鬥的的二娘,而是將酒坊暫時交給了一向本分守規矩的三娘來主持。可誰知短短一個月的光景,三娘便暴露了藏匿數年的秉性,不僅在帳房管事方銘的幫助下,暗中偷盜崔耕放於家中的印鑒,將崔家在清源縣的產業統統記名在自己這個崔府三夫人的名下。這兩人還暗中以重金行賄清源縣衙戶曹吏宋溫,為他們此番竊取轉移崔氏家產助以公證。

  縣衙戶曹吏是什麽人?那是掌管著一縣的戶籍賦稅,錢谷雜糧諸事的胥吏。

  雖然隻是不入流的雜流胥吏,稱不上官,但在清源縣中絕對是權柄在握之輩。尤其是清源縣商戶,無一不對他敬畏著。

  都說破家的縣令,滅門的令尹,但這胥吏害人,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於是乎,家賊胥吏兩相謀奪下,僅僅一個月的光景,崔家在清源縣的酒坊、數百畝良田,還有祖宅便自此易了主人。

  更令崔耕詫異的是,這個被父親納入府中為第三妾的三娘,竟與帳房管事方銘是表兄妹,而且在父親過世後的這幾年兩人早有奸情。

  這對狗男女將二人關系藏得極深,看來在他父親過世後早就有了謀奪崔氏家產的心思。

  看來自己數月前離家跑來泉州,意外昏睡數月,再加上嫂子蘇繡繡回娘家將酒坊托付給三娘,正好給了這對狗男女謀奪家產的機會。

  ……

  ……

  沉思片刻,崔耕眼神略微清澈泛明,問道:”茂伯,現在家裡面是怎麽安頓的?“

  茂伯苦著臉回道:”現在那對狗男女佔了咱家宅邸後換了府匾,崔氏酒坊也改成方氏酒坊。他們留下一乾下人後,直接將老奴和二夫人轟出了府。老奴暫且將她安排在郊外的一處農戶家裡。“

  崔耕微微挑了一下眉,哦了一聲,問道:”我嫂子呢?“

  茂伯道:”還在莆田縣親家老爺那兒,老奴來不及將消息傳過去。倒是二夫人天天嚷著要改嫁,說不替老爺守節了,說過不了這窮日子。“

  ”噗嗤!“崔耕不禁好笑,樂道,”我這個二娘啊,還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倒是我嫂子那兒,先瞞著吧。不然以她外柔內剛的性子,還不知道要惹出什麽禍事來。好了,咱們也別耽誤了。小九兒――“

  崔耕輕輕踢了一下小廝初九的屁股,催促道:”收拾一下,咱們現在就動身回去。“

  初九唔了一聲,急急返回屋中收拾行禮。

  茂伯猶豫了一下,低聲問道:”二公子,咱們此番回去是要……“

  "當然是奪回產業!“

  崔更握緊了拳頭,不假思索地回道:”無論是宅邸還是酒坊良田,都是祖宗留下來的,我怎麽會讓他落到別人手中?“

  ”可是縣衙那邊……“

  ”不要可是了,既然無法通過律法奪回家產,我就用別的法子。“

  ”回到清源縣,別說東山再起的本錢,便是落腳之處,都沒有了。“

  ”這個不用擔心。“

  崔耕衝茂伯投過去一個自信的眼神,點頭說道:”茂伯,我自有法子!“

  這時,初九從屋中出來,稟報道:“二公子,收拾妥當了!”

  “好,咱們這就啟程回清源縣!”

  不消一會兒,初九便鎖了小院大門,主仆三人匆忙踏上了返程。

  ……

  ……

  清源縣轄下不足兩千戶,為泉州五縣中的中等縣,距泉州府一百六十裡,於莆田縣西部,兩縣以仙潭村為界。

  崔耕主仆三人從泉州返回清源縣,先雇船走河道,再雇馬車走官道。到達清源縣城門外時,已是次日清晨。

  在城門外時,崔耕便打發茂伯雇著馬車去城外農戶家,將二娘接回縣城中。隨後和初九一道進了縣城。

  清早的清源縣城,街道上還是行人稀疏,不算熱鬧。

  入了城,初九突然駐足,低聲提醒道:“二公子,咱們身上的盤纏已經用光了。你現在讓老管家去接二夫人,你讓她回來住哪兒啊?”

  崔耕笑了笑,道:“我自有辦法。對了,小九兒,你知道捉錢令史家怎麽走?”

  “捉錢令史?”

  初九怪叫一聲,奇怪道:“二公子,你找那做黑心行當的扒皮鬼作甚?”

  所謂的捉錢令史,他既不是官,也不是吏,他是唐朝州縣衙門臨時招募的一個行當,專門替州縣衙門經管公廨本錢。至於公廨本錢,便是朝廷撥給各州縣府衙的專款,專做官營放款的買賣,俗稱官府高利貸。這些銀款基本放給民間商人用於短期周轉,或者流到貨幣市肆來謀求暴利。通常五萬文的本錢,每月應繳納利息四千文,一年納息五萬文,年息百分百,絕對是高利貸中的高利貸。營收的利息除了上繳朝廷國庫一部分之外,剩余的各地州府縣衙自行截留,作為當地官員的津貼福利。

  想當年高祖李淵起兵,至貞觀時期的東征西走,戰爭持續數十年,大唐王朝開支戰爭經費無數,財稅枯竭,隻好賺一點兒小錢補償一下。貞觀十五年,唐太宗李二陛下帶領朝廷發放高利貸,賺了一點兒利息貼補國庫。

  後來被高級知識分子出身的褚遂良發現了,立馬就破口大罵,陛下你可是天子啊,萬乘之君怎麽可以乾這種下九流的勾當?

  李二陛下被罵懵圈了,又怕褚遂良招來魏征那個老匹夫來,正準備認慫收手不乾,誰知褚遂良又說,這種毀人品的高利貸勾當若皇帝幹了,如何成為萬民表率?朝廷也不能乾,不然朝廷威儀何在?不如我們讓各地州府縣衙出面,從民間裡招一些名聲比較臭的人來乾吧?這樣才能實現共贏啊。

  結果,捉錢令史這個官方高利貸職業經理人就應運而生了。

  所以,當小廝初九聽到崔耕要去找捉錢令史,立馬淡定不住了。無論在朝在野,捉錢令史這種放高利貸的行當,既招士林文人厭惡,也招百姓唾棄,借五萬文錢一年之後連本帶利十萬文,可不是扒皮黑心鬼嘛?不然,褚遂良當初為何要阻止李二陛下去幹這種事兒。

  果不其然,崔耕指了指初九抱在懷裡的包袱,笑道:“咱雖然沒有盤纏了,但不是還有泉州城金魚巷那座小宅邸的房契嗎?我準備拿咱家房契來質押,找清源縣的捉錢令史拆借些銀錢。”

  “不行!”

  初九第一時間捂緊了包袱,堅決搖頭道:“這是咱家如今唯一的家業了,我得替老爺守好!”

  “……”

  崔耕一陣無語,難道本公子真長得一副敗家子的胚樣?連一個小廝都這般不信任。

  患難見真情,對這個到了現在還不離不棄的使喚小廝,崔耕更多的是感動。

  他隻得循循善誘道:“乖了,小九兒,你家公子要從那對狗男女手中拿回咱們家的祖宅田產和酒坊,就必須東山再起。要東山再起總要本錢吧?不過你放心,本公子不僅要將崔氏家業原封不動地奪回,以後還會在泉州城再置很多很多宅邸,統統交給你來打理,怎樣?”

  初九瞪大了眼珠子,問道:“真的?”

  崔耕好笑道:“那還能有假?”

  須臾,初九松開了捂緊的包袱,重重地點了一下頭:“唔,就信二公子一回!”

  崔耕:“……”

  初九快步走到了前頭,道:“咱們清源的捉錢令史叫吳公義,那黑心扒皮鬼家在西市的油麻巷,公子跟俺來!”

  ……

  ……

  約莫兩個時辰後,近晌午。

  崔耕主仆二人已經從捉錢令史吳公義家中走出。

  一處泉州城金魚巷的四房小院,估價三百貫錢。折價五成質押房契,崔耕從捉錢令史吳公義那兒拆借來一百五十貫文錢。一貫即一千文錢,約值紋銀一兩。不過唐時白銀是作為貴重細軟作為流通,所以唐朝市面上的貨幣還是以銅錢和絹帛為主。

  別小看一貫錢,現如今睿宗李旦的永昌二年,武裝殉殖醣以睹揮刑詰惱旯勰曇浜透咦詰撓闌漳曇淠敲醇嵬α恕5逖裘準芻故譴鐧蕉訪裝僨簿褪撬狄還崆苫皇仿逖舭酌祝酆弦話俁褰铩

  換言之,崔耕在泉州城的那處估價三百貫的四房小院,可換白米三千鬥,折合三萬七千五百斤大米。開元通寶的銅錢現在還是硬通貨幣,每貫重六斤四兩。哪怕是房契折價五成質押一百五十貫,也足足重達九百六十斤!

  所以在白銀不甚流通的唐朝,尋常富貴人家出門也就帶個幾吊錢出門,很少會有人帶個幾十貫幾百貫錢出門。誰出門會帶幾百斤幾千斤的銅板?

  幸虧吳公義家還有點現銀,所以崔耕跟他兌換了大部分的紋銀之後,便讓初九裝了約莫三貫左右的銅錢在包袱中,離開了吳家。

  走在油麻巷中,小廝初九背著小二十斤的銅板也是累得夠嗆,小臉微紅地咒道:“虧這廝叫吳公義,三百貫的小院居然折價五成質押,每月還要十五貫利錢。哼,十五貫利錢都可以買一百五十鬥上等白米了。該死的吳扒皮,真黑心!”

  崔耕聽著初九這咒罵,一陣搖頭,心中暗替吳公義難過, 這替官府放高利貸,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沒多大好處不說,還天天背著罵名。

  繼而他笑著拍了拍初九的肩膀,道:“好啦,別罵罵咧咧了,拆借三個月便連本帶息還回去唄。利息高也正常,不然官府的公廨本錢會這般好拿?”

  初九氣得跺了跺腳:“三個月還短呐?三個月就要利錢四十五貫了,這能買多少上等白米了?”

  “……”

  “而且三個月後連本帶息還不上,就要收了咱家的小院。三百貫的小院啊,這能買多少上等白米啊?”

  “……”

  一路走到巷子口,小廝嘟嘟囔囔的嘴就沒合上過,張嘴閉嘴都跟上等白米乾上了,聽得崔耕真是耳朵都快生老繭了。

  到了巷子口,崔耕終於爆發了:“多少上等白米,多少上等白米!你小子上輩子餓死鬼投胎啊?”

  不過初九還未吭聲,巷子口剛剛停駐的一輛製式講究的馬車裡卻已傳來一道酥媚的聲音:“喲,二郎好大的火氣呀,怎麽?這是剛從捉錢令史家出來?”

  緊接著,車窗帷裳緩緩被掀開,探出一張精致的臉龐。

  崔耕緩緩抬頭正要應對,初九早已破口大罵:“呸,你個吃人飯不拉人屎,蛇蠍心腸臭不要臉的賤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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