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今之計,只有看七皇子能接受的底線是什麽?
若他能接受的底價高一些,沈家就少賠些。
若馬超報出的八百文每石就是他們的真正底線,那麽,沈家就等著傾家蕩產吧。
一念至此,趙青神色不由一黯。
眾人心頓時一緊。
吳媽媽忍不住問道:“……楊家拋了近四十萬石糧食,按三奶奶的估算,如今楊子騫手裡囤糧最多不超過二十萬石,已經沒有資本和沈家竟價了,三奶奶還擔心什麽?”
自從借到銀子,沈家這段日子前前後後一共收了近六十萬石糧,扣除柳河鎮的二十萬石,楊家至少拋售了四十萬石糧食,這是趙青的估算。
按她猜測,扣除二十萬石也有些虛了,鬧不好,大老爺收的糧食都是楊子騫的。
“就是……”夏竹跟著點頭,“奴婢聽綴錦院的人說,大老爺已經去找楊子騫了,想簽訂同盟契約,聯合抗價,面對這麽多商戶的生死,奴婢就不信那楊子騫會不動於衷,繼續跟沈家作對!”
春蘭卻冷哼一聲。
“決定拋糧,楊家就打算放棄供糧權了,這個時候,他巴不得糧價越低越好呢,憑什麽要跟我們一起抗價?”扭頭看向趙青,“三奶奶您說,是不是?”
趙青皺皺眉,“這也說不準。”
楊子騫之所以會放棄,那是因為他以為這供糧權很可能不足一年,可是。如今卻變成了十年!
十年啊。
楊家這次若是得不到供糧權,那麽,十年以後。譚西糧市將再沒有中州楊家!
楊子騫,他會甘心嗎?
趙青目光幽幽地望向窗外。
若自己是楊子騫,這個時候,會怎麽做呢?
楊府中,楊子騫正腳步急促地在地上踱著。
目光隨著楊子騫的腳步來回移動,楊善堂感覺兩眼發漲,腦袋發暈。
“……沈大老爺還在客廳等著。大爺到底見不見?”瞧見小廝在門口打手勢,他硬著頭皮提醒道,又恨恨地罵了一句。“他媽的,沒想到官府到頭來竟會來這麽一榔頭!”
整打亂了他們的計劃。
決定拋糧,他們就是抱著萬一找不到密路就放棄供糧權的打算的,誰知道。官府直接來了個十年。好在沈家也扛不住了,親自上門求和。
在楊善堂看來,為今之計,只有同沈家合作共同抵禦官方壓價,哪怕只能暗中參股,至少能讓楊家在未來十年內在譚西省的糧市上保有一席之地。
楊子騫撲棱站住。
“楊家的囤糧還有多少?”恍然沒聽到剛才的話,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楊善堂。
“十五萬石!”
才十五萬石?
那怎麽夠?
楊子騫目光迷茫。
出道以來,他還從沒有向今日這樣被動。這麽無助過!
“大爺的意思……”楊善堂心撲撲直跳,“不與沈家合作……而是自己爭奪供糧權?”
這怎麽可能?
手裡沒有糧食。他們拿什麽去爭?!
“大爺……”楊善堂忐忑不安地叫了一聲。
楊子騫搖搖頭,“……我倒是想合作,可惜,他根本沒那份心胸!”
想到沈大老爺的狹隘心胸和鼠目寸光,楊善堂臉色變了變。
正要說話,卻聽楊子騫又說道,“我更擔心七皇子是鐵了心要壓價,這糧價根本就不是我們一界商賈能抗住的,鬧不好就被朝廷抄了家!”他看著楊善堂,“……所謂商不與官鬥,你仔細想想,從古到今,有哪個商家鬥過官府了!”
楊善堂一哆嗦,“大爺的意思……”
楊子騫沒言語。
楊善堂冷汗刷地落下來,“那我們怎麽辦?”又道,“拿不到供糧權,未來十年譚西省糧市將不會再有楊家的影子……”
楊子騫一拳砸到桌子上。
“找,給我使勁找!”他語氣粗暴,“不惜任何代價,一定要把那條密路給我找出來!”
接下來兩日,官府一直沒有消息。
沈府依舊人心惶惶,可相比二天前,已經冷靜多了。
怕趙青在請安路上被人圍堵,老太太堅決免了她的請安禮。
非常時期,趙青也不矯情,用過早飯,就拿了本書安心地倚在迎枕上看。
看厭了,索性又讓香彤準備筆墨要練大字。
剛笨拙地在桌案前坐下,春蘭就捧了本詩集進來,“……快冬至了,三奶奶既然想寫字,不如就趁機做幅九九消寒圖吧。”嘻嘻笑道,“你的字剛勁有力,越大越有氣魄!”
九九消寒圖?
趙青怔住。
那是什麽東東?
春蘭已翻開詩集,“……三奶奶看看,喜歡哪一首。”
呼啦一聲,小丫鬟立時圍了上來。
聽了小丫鬟七嘴八舌的議論,趙青才恍然明白。
九九消寒圖是這裡的傳統民俗。
就是從冬至這天起,選每字九畫的九個字,每劃代表一天,每字代表一個九,九個字代表九九八十一天,表示從一九到九九,再用雙鉤空心字體畫到一張紙上,每過一天,用色筆填實一畫。填完一個字就過了一個九,填完九個字,就意味著寒冷冬天結束,迎來了陽春。
這是古人為挨過漫長冬季而發明的以數九方式來打發寒冷冬天的一種消遣。
除寫九之外還有畫九。
就是從冬至這天起,畫一枝素梅,枝上畫梅花九朵,每朵梅花有九個花瓣,共八十一瓣,每朵花代表一個“九”, 每瓣代表一天,每過一天就用顏色染上一瓣,染完九瓣,就過了一個“九”,九盡春深,待九朵染完,也就出了寒冬。
不擅長作畫,又不耐煩每天只寫一筆的無聊,趙青隨心所欲地選了一首九九八十一字的詩,在一對對瞠目結舌的注目禮中描成雙鉤空心字,令人懸掛在西牆上,位置不高,趙青站在地上揚筆便能夠著,一番折騰下來,已經掌燈了。
吃了晚飯,趙青早早地就睡了。
被一陣刺耳的尖叫驚醒,趙青睜開眼睛。
“……三奶奶快起來,我們院裡進賊了!”
春蘭夏竹帶幾個小丫鬟慌慌張張地披著小襖衝進來。
眾人一面搬椅子將門死死地頂上。
夏竹跳上床將趙青護在身後,春蘭則戰戰兢兢地在床頭摸索著。
“別掌燈。”黑影中,趙青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