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趙青隻低了頭撩水不吭聲,夏竹又繼續說道:
“今兒幾個親家太太坐在一起,一提到囤糧,還都眼紅的跟什麽似的,尤其孟姨太太和莊姨太太,竟張羅著要把房子嫁妝都抵押了囤糧呢,直說我們府這次可要發大財了,您也看到了,老太太和大太太當時那高興勁……”夏竹頹喪地搖搖頭。新奇中文
那面眼睛都紅了,正張羅著賣房子賣地去囤糧,在他們眼裡,囤糧還不知道能賺回幾坐金山銀山呢……此時此刻,要說服他們拋糧,無異於太陽打西面出來!
趙青慢慢地擦著臉,沒言語。
畢竟心思通透,見識廣博,只要方法得當,把道理講明白了,老太太應該很好說服,她最擔心早已利令智昏的大老爺大太太會不甘心,到最後會公然忤逆老太太。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一切都是脆弱的!
可是,這是她唯一能說服沈家的辦法了,不試試又怎麽知道行不行?
洗漱完,換了身柔軟的衾衣,趙青靠著迎枕倚在床上,和一直守著她不敢走的吳媽媽聊起二太太娘家的事情:
“……原來二太太竟是庶出?”
吳媽媽點點頭。
“二太太是薑家庶出的么女,身上還有一個嫡姐、三個庶姐。”
難怪這麽懦弱,原來是最小的。
趙青哦了一聲。
吳媽媽又接著說道:“當初老太太也覺得她太唯諾,可二老爺一心想娶,老太爺則說薑家是出了三個進士的書香門第,若不是沒落了,我們也攀不上,還說薑四老爺和薑五老爺都學識廣博,一旦中了進士,沈家也能跟著借光,二老爺若能得到薑家人指點,指不定也能中個進士光耀門楣呢。”歎了口氣。“誰知二老爺考了這麽多年,仍一無所成,鬧得薑家人越來越不待見我們太太了……”
感覺屋裡靜悄悄的,吳媽媽一抬頭。
趙青半隻藕臂搭在被子外。已經睡著了。
吳媽媽忙站起來輕輕托起她後背,示意夏竹換了個矮枕,又小心翼翼放平了。
端詳著趙青安詳的睡姿,吳媽媽不由歎了口氣,“這樣的日子。也虧得她心寬。”
“……昨兒跟著折騰了大半宿,吳媽媽也回屋睡會兒吧。”夏竹小心翼翼地把趙青的胳膊放進被子,又掖了掖被角。
“那,有什麽事兒讓小丫鬟去叫我。”
大半宿沒睡,又一大早直忙到現在腦袋沒挨過枕頭,吳媽媽也確實累了,聽了就站起來。
一覺醒來,睜開眼看到外面天都黑了,把吳媽媽嚇了一跳,慌忙讓碧桃去打聽正房的動靜。
“三奶奶申正就醒了。又去了趟花廳,已經用了晚飯,睡下了。”碧桃回來說,“夏竹姐姐讓您也早點歇了吧,那邊沒事兒。”
胡亂吃了一口晚飯,吳媽媽到底不放心,讓碧桃挑了燈籠,匆匆來到正房,堅持要親自守著。
扭不過她,夏竹就讓小丫鬟在隔壁暖閣春蘭的褥子旁加了一床鋪蓋。讓吳媽媽在裡面歇著,“……有事兒奴婢再叫您。”
和春蘭有一達無一達地聊著,吳媽媽不知不覺就睡著了,猛然被一道淒厲的尖叫驚醒。
三爺又來了!
吳媽媽撲棱坐起來。
呆怔片刻。她趿鞋跟著一瘸一拐的春蘭衝到裡屋,就瞧見滿頭大汗的趙青正瑟瑟地倚在夏竹懷裡,吳媽媽唬的臉色蠟黃。
天一亮,就匆匆去了蒲柳園。
二太太起身就帶了她來到榮壽堂。
“……又折騰了一夜?”正盤坐在臨窗大炕上拿著個放大鏡片端詳三小姐送的汝窯天青釉花觚的老太太慢慢地抬起頭。
“奴才親自守著。”說起昨夜的情景,吳媽媽至今還毛骨悚然,“……三奶奶還問奴才沈家有沒有‘不得與人爭霸’的祖訓?”
“我們家哪有這樣的祖訓?這分明是被小鬼纏身了。”二太太隨口接過去。她憂心忡忡地看著老太太。
迎著陽光望去,老太太整個人沐浴在朝霞中,模模糊糊地看不真切,二太太沒發現她聽到“不得與人爭霸”幾個字時已唬的臉色煞白,手裡的放大鏡差點掉到炕上。還兀自說道,“老太太好歹給請個道士做做法事。”指了指臉色蠟黃,眼窩深陷,憔悴的跟被鬼纏身了似的吳媽媽,“連吳媽媽都被折騰成在樣,再這麽下去……也虧她這潑辣的性子,打骨裡剛強,換一個人,怕是孩子早就沒了。”頓了頓,“都五個多月了,一旦……就是一屍體兩命。”
雖惱恨趙青是個一刻也不肯消停的惹禍精,可幾個月接觸下來,二太太也是打心裡喜歡她待人接物的那股坦誠直率勁。所有的算計都擺在明面,只要你不招惹,就不會惹禍上身。
“……法源寺的法緣師太剛好雲遊回來,道場就設在麗景閣旁邊的疊翠園,那地方寬敞,離三奶奶也近。”想起臨來前薛媽媽給出的主意,二太太又道,“媳婦這就讓人把疊翠園收拾出來,燒上火籠?”
老太太沒理她。
她轉頭看向吳媽媽,“……你是怎麽回的?”
“奴才就說,奴才進府也有二十年了,根本就沒聽說過老祖宗有這樣的遺訓。”
“三奶奶怎麽說?”老太太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吳媽媽怔住。
“好像……”她想了半天,“三奶奶好像突然放下心來,自言自語地嘀咕了句‘什麽話不是真的’,奴才沒聽真亮,就問她三爺到底托了什麽夢,誰知她竟嚇得見了鬼似的縮成一團。 ”
“老太太……”見她東拉西扯盡問些沒用的,隻口不提請法緣師太的事情,二太太有些急。
“我知道了。”老天君朝她擺擺手,“你先回去吧。”
“老太太……”二太太臉色通紅。
老太太已拿著放大鏡繼續端詳汝窯天青釉花觚。
二太太嘴唇翕動了半天,屈膝給老太太施了一禮,悄悄退了出去。
青梅端上茶水,見二太太已經走了,不由怔了怔。
田媽媽趁機倒了一杯遞上前,低聲勸道,“到底是三爺的唯一骨血,一旦有個閃失……老太太不如就請法緣師太進來吧。”
眾人都眼巴巴地看著老太太。
“備轎,我們去看看她。”老太太放下放大境,直起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