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轉馬頭,李霽俯下身來緩緩伸出馬鞭。 “三奶奶,您沒事吧?”
“三奶奶!”
……
被撕心裂肺的嚎叫震醒,回過神,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吳媽媽幾步就衝過來,一把推開已觸到車簾的馬鞭撲向馬車,圓滾的身子整擋在了李霽馬前。
呼啦,早就驚鳥般四散逃逸的丫鬟婆子一瞬間也不知從哪鑽了出來。
直把個馬車圍了個水泄不通。
“三奶奶,三奶奶……”叫魂似的呼喊著。
感覺失去的知覺終於又回來了,趙青一陣後怕。
後背瞬間滲出一層細汗。
剛才春蘭跳車,她跟著就想跳了,離地不過就三尺多高,放在前世,別說馬車停著,就是飛奔著的,她也能毫發無損地跳下去……可惜,她忘了,她這俱水仙花似的嬌貴的身體太不聽話,熱血上湧準備翻身跳車的瞬間,便不爭氣地“當機”了。
眼看著春蘭聲嘶力竭地伸出手,眼淚巴巴看著她,哀求她快點下來,快點下來……可她卻無能為力!
若不是遇到那位俠士仗義出手,若不是他當機立斷果決地斬下馬首,現在,她早已經死了!
這一次是湊巧有人路過。
下一次呢?
再再下一次呢?
就算她運星高罩能再次遇到好人,可誰能保證他會有剛剛那位俠士的身手和當機立斷的果決?
剛剛那位俠士只要有一絲猶豫,自己今天就會命喪黃泉!
若不是她太衝動太暴躁,若她能不驕不躁地在馬車停下時就按部就班地起身,邁步,從容冷靜地下車……她有足夠的時間能和春蘭躲到路邊,至少能自己主動搶得一線生機。
絕不會像剛才那般眼睜睜地看著瘋狂的鐵蹄朝著自己腦袋落下來,卻無能為力!
那一瞬,她是那樣的無助。
不行,她一定得改掉前世這火爆脾氣,只要她不衝動,不想火爆地發威,身體就不會當機。
青山不就我,我去就青山。
沒辦法,誰叫自己空有著強大的意志,卻被緊緊地束縛在這俱花兒一樣嬌柔的身體裡呢?
兩世為人,第一次,趙青主動生出要改變自己這火爆脾氣的想法。任她前世再剽悍潑辣,再要強,這一世,也是要按照這俱身體所處環境的規矩活!
“我沒事兒。”聲音一慣的淡定,趙青撩起車簾,“吳媽媽先去謝謝剛才那位俠士的仗義相救,問問他名字。”救命之恩如同再造,回去一定要讓老太太重重酬謝。
吳媽媽這才想起剛才仗義出手的那名黑衣男子。
一回頭,哪還有人影?
目光不由向四處尋覓起來。
“他們在那兒!”有婆子眼尖,一眼看到前面已經走出很遠的幾匹快馬。
“咦……”吳媽媽抬眼望去,不由驚叫出聲,“那不是傅指揮使嗎?他們怎麽認識……傅指揮使好像……很怕他……”
循著吳媽媽的目光,趙青撩簾望去。
只見傅指揮使正翻滾著跳下馬背,慌慌張張朝剛剛救他的黑衣男子彎腰行禮,“將……”
剛喊了一個字,就被李瑜智一把拖住,沒讓他拜下去,“萬年不必客氣,我家七爺只是路過此地,馬上就走。”
“七……七爺……”傅萬年目光錯愕。
化名七爺,他……他這是私自出來的?
天啊,臨陣……一旦被……那可是殺頭的大罪。
一時間,
傅萬年腦袋混亂了。 他到底是什麽人?
竟然連傅萬年都對他如此恭敬?
瞧見傅萬年戰戰兢兢的模樣,趙青心一咯噔,目光不由朝李霽看去。
他身才修長,穿了件佛頭青素面杭綢道袍,烏發如墨,鼻梁高挺,分明而深邃的五官如刀刻般俊美,金黃的陽光照在身上,整個人都散發著一股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氣。
饒是趙青前世閱人無數,心也不由狠狠地震撼了下。
許是他救了自己命的原因,感覺一道鷹隼般探究目光射過來,趙青心立時砰砰跳了兩下,她刷地放下車簾。
我怕什麽?
一放下車簾,趙青就後悔了。
人家畢竟救了自己性命,按道理,他看過來,自己就該大大方方地迎上去,主動示好表示感謝。
怎麽弄得跟惺惺作態的小女兒似的。
這哪是她趙青做出來的事兒?
若被前世那些鐵哥們看到,還不知怎麽損呢。
按住還在砰砰亂跳的胸口,趙青在心裡狠狠地鄙視了自己一翻。
深吸了一口氣,她大大方方地掀開半卷殘破的車簾。
“吳媽媽……”
正要招呼她過去留住那人,趙青一抬頭,哪還有那人的影子?
隻傅指揮使依然站在瑟瑟風中……
莫名的,趙青悵然若思。
*
“……查到是誰救了她?”不知不覺間,大太太將手中一朵剛采摘的蘭花揉的粉碎。
明明已經是必死之局了,卻橫空冒出了個愣頭青!
一番精心算計就這麽付諸流水。
她好不甘心!
“一聽說傅指揮使認識他,大老爺就去了驛館。”蘇媽媽聲音顫巍巍的,“……她這到底是撞了什麽狗屎運?”這樣都死不了!
一下一下搓揉的手中的碎花,大太太陰沉著臉沒言語。
蘇媽媽小心翼翼地看著她。
“那匹馬……郭順要死要活地讓奴才家裡那口子賠。”
對尋常百姓來說,一匹壯實的兒馬,便是他們全部家當了。
“這麽點事兒都……”大太太目光猙獰。
話沒說完,有小丫鬟敲門進來。
“……老太太請大太太去榮壽堂。”
撲通,小丫鬟一出去,膽顫心驚的蘇媽媽就一屁股坐到地上。
“這,這可如何是好?”
老太太一定是來興師問罪的!
若這次趙青死了還好,老太太二太太再沒盼頭,懾於大房的威勢,明知是他們做的也是敢怒不敢言,現在人沒死,為確保不會再有下次,老太太一定會令人嚴查……一旦查出她們謀害嫡親骨肉……大老爺也救不了她們主仆!
越想越怕,蘇媽媽布滿皺紋的老臉死人般灰白。
“你怕什麽?”大太太厲聲喝道。
“老太太……”
“沒憑沒據的,她能怎樣?”
“可郭順家……”
“給!”大太太狠狠地一咬牙,“加倍賠他銀子!”有錢能使鬼推磨,就不信白花花的銀子封不住他的嘴!
……
而趙青正受驚小兔般軟軟地倚在老太太身邊。
看著她一副嬌弱無力的模樣,老太太莫名地一陣心疼,伸手接過青梅端上的燕窩粥親自喂她,“……喝點熱乎粥壓壓驚。”
“孫媳自己來。”哪敢讓老太太喂,趙青忙伸出手。
老太太一把推開她的手。
“你仔細把我的玉碗給摔碎了。”
有那麽誇張嗎?
趙青下意識看看自己蘆柴棍似的皓腕,是細了些,可她卻能把小指粗的銅箸掰彎呢,隻這府裡少有人知道罷了。
她只是難得有這樣親近老太太的機會,才故意做出一副受驚嚇的模樣,以博同情。
這一個月來,她用盡了辦法,可老太太處事滴水不漏,要接近她從而打破兩人間的堅冰太難了,這樣機會實在難得。
可是,她是不是裝大了?
聽到小丫鬟吃吃的笑聲,趙青臉騰地紅到了耳根。
大太太一進屋就看到這樣一副母慈子孝其樂融融的畫面。
心頓時跟針扎似的。
顧念自己,一直以來老太太都和趙青保持著距離,任她今天送粥明天送菜的,也不為所動。
現在,卻打破了這平衡!
讓趙青坐到了臨窗大炕上,還親自喂粥喝……這是向她示威嗎?
可是,她又能說什麽?
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
今天這事兒,即便沒有任何證據,以老太太的精明也能猜到是自己所為,只是無法定罪罷了。
“老太太……”她苦澀地叫了一聲。
沒言語,老太太兀自端著晶瑩剔透的白玉碗喂趙青喝燕窩粥。
一瞬間,趙青便明白了老太太的心意。
打心底泛起一種酸酸的感覺,趙青再沒推辭,乖巧地就著老太太的手一口一口地喝了起來。
屋子古墓荒野般的沉寂。
小丫鬟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隻青梅畫梅還戰戰兢兢屏息靜氣地端著黑漆描金玉蘭花托盤站在炕邊。
直到趙青喝完最後一口,把碗放回托盤,老太太這才抬起頭。
“……到底什麽回事?”她聲音少有地激動,“在府裡十幾年, 朱貴也算是老把式了,怎能竟把馬車橫在了路當中,活生生地給當靶子?你瞧瞧,把這孩子嚇的!還有……”老太太透出一口氣,“那些丫鬟婆子,不知道他們是幹什麽的嗎?竟沒一個上前攙扶三奶奶下馬車!”說著話,老太太眼圈紅了起來,“今兒若是這孩子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麽對得起泉下的懷瑜。”
大奶奶和四奶奶都給你生了三四個重孫子重孫女了,也沒見你這麽緊張過!
仿佛吃了一個剛結扭的青姑娘,大太太苦不堪言。
“幸好三奶奶福大命大,母子平安,否則媳婦萬死難辭其咎。”她違心道。
老太太臉色微霽。
大太太話峰一轉。
“……是鎮東郭順家的馬被鞭炮驚毛了,聽說嚇到了我們府三奶奶,郭順立時就帶了東西來賠罪。”郭順是第一時間就進府了,但不是賠罪,是索要賠償,大太太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著慌,“蘇媽媽見他家的馬已經死了,也怪可憐的,就想這麽算了……把三奶奶嚇成這樣,媳婦也不敢擅自做主,老太太您看……”她坦坦蕩蕩地商量道,“要不要把郭順叫這兒來,您再親自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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