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兩章合一)
……
“在古闌鎮口遇見的,他正帶了侍衛匆匆往回趕,見到奴才,也是又驚又喜。樂-文-”馳風說道。
“古闌鎮?”
趙青吃了一驚。
馳風點點頭,“冬至那天他應該是來古闌鎮了,只是沒讓我們看見。”
隻微微皺了皺眉頭,趙青就淡淡道,“你接著說。”
“聽說奴才要回府找您,他當即就給了奴才一塊對牌,讓奴才去衛所取一千兩銀子帶給您。”
“他給你就要?”夏竹瞪了他一眼。
這些官老爺的人情可不是那麽好還的!
“奴才哪敢要他的銀子?”馳風十分委屈,“他說這是給三爺後代的,比起三爺當年對他的恩惠,這點根本不算什麽……還讓奴才轉告您和老太太,所謂不破不立,只要能保住三爺的血脈,沈家一定會東山再起,讓老太太千萬要往開裡想,見他說的誠懇,奴才隻好收了下來。”幽幽歎息一聲,“三爺生前常說,一飲一啄,皆由前定,讓我們行走江湖能與人方便時就盡力結個善緣,能伸手時就伸一把……現在想想,果然如此。”
若非他生前廣結善緣,又哪有這身後子嗣的福澤?
更沒有李嵬會主動跳出來保護她!
只是,李嵬背後的主子到底是誰呢?
心裡也感慨萬分,趙青卻無暇顧忌。
贈金贈言,傅萬年這意思是……糧價不會漲,他決定犧牲沈家了!
“他沒說最終會怎麽收糧?”
“奴才正要問,他已經打馬走了。”馳風說道,“想是怕奴才追問這些。才回避了吧。”
連提都不讓提!
趙青歎了口氣,“……他這是打算回去找楊家簽契約了?”
馳風怔住,“楊家哪有糧食?”
“我們沈家有啊。”目光呆呆地看著窗外,趙青聲音空洞洞的,仿佛從雲端傳來。
利用楊家打壓沈家,官府就會置身事外,就不會引起糧商的聯合抵製。
背靠朱恩章。只要楊家收購到沈家的債務。去官衙求一紙抄家的文書易如反掌!
原本尹思成也算和沈懷瑜有些交情,楊家拿來朱恩章的信函他或許還會從中斡旋,悄悄透透風的……
可惜。自己昨天毫無留情地當眾羞辱了尹家人,怕是尹思成接到朱恩章的信函立即就會來抄家吧?
想不到,壓倒沈家的最後一根稻草竟然是自己親手所放!
一時間,趙青心頭泛起一股淡淡的苦澀。
馳風卻滿頭霧水。
“糧食在沈家。他為什麽要跟楊家簽?”
有小丫環慌慌張張地跑進來,“……沈府已經被追債人圍住了。已經告到官府,說是就要來抄家了!”
*
綴錦院裡,大太太渾身抖成了一個篩子。
“……完了,完了。這下真完了!”她語無倫次地說著,“都是這個賤人,不是他得罪了尹大人。就算這些人告到官府,也不會馬上來抄家!”
坐在太師椅上的大老爺臉色還算鎮靜。隻身側不停打擺子的手泄露了他的驚慌無措。
以為傅萬年會利用官府勢力強製壓價,他原是打算好了的,要聯合譚西省眾商家抵製,可是現在,官府還沒開始壓價,自己卻被債主逼上了門。
欠了六七十萬兩銀子啊,放在誰都會告到官府要求抄家還債!
這完全和預想的不一樣。
怎麽辦?
他該怎麽辦?
額頭的汗珠滴滴噠噠地落下來,大老爺臉色死人般的灰白。
大太太嘴裡兀自不停地嘟囔著。
“完了,完了……”
“我們怎麽辦?”
“去求傅萬年?”
“對了,馬二公子還在古闌鎮沒走,老爺去找他求求馬大人?”
求馬有年?
大老爺目光亮了亮,隨即就搖搖頭,“遠水解不了近渴。”
中州府離古闌鎮要走四五天,而尹大人若想抄家一個時辰就能過來。想想也是,大太太手邊的茶杯咣當掉到地上。
茶水漸了一身,她連躲都沒有躲,依舊那麽直愣愣地坐著,呆呆地看著大老爺。
足足半刻鍾,她才嗷地一聲哭罵出聲,“都是那個賤人!”看著大老爺,“要不,我們把她綁了送去給尹大人賠罪吧?”
“你閉嘴!”大老爺一把將桌案上的茶壺掃到地上。
不是他們母子出的餿主意,沈家哪能一夜間就得罪了尹思成?!
抄家的知府,滅門的縣令啊。
這節骨眼上。
大老爺直恨不能上前給大太太幾巴掌。
正鬧著,金玉臉色發白地跑進來,“……尹大人剛下了公函,給老爺一天時間籌措資金還債,若還不上,明日便要帶衙役抄家還債。”
一天?
那叫七八十萬兩銀子啊。
一天時間讓他去哪籌?
這不是把人往死裡逼嗎?
大老爺直愣愣地看著金玉,人好似呆傻了般一動也動不了。
從沒見大老爺這樣,金玉嚇的六神無主。
正要開口招呼,又有小丫鬟匆匆跑進來,“……不好了,不好了,西北傳來戰報,鎮武將軍取得甘下大捷,糧價一下子就降到了二兩銀子!”
噗……
一口鮮血噴灑而出,大老爺直挺挺地栽到地上。
“老爺!”
淒厲一聲,大太太剛起身要去攙扶,身子一歪,也直挺挺地向後仰去。
京城,烈親王府。
“真的,連根拔了?”
二皇子聲音裡滿是不可置信。
“是真的。”鮑成瑞恭敬遞上一封厚厚的火漆信,“出手又狠又絕,分散在西北幾省的青幫所有分舵都在一夜間被滅了。幫內老少無一活口,是以被滅了月余我們竟一點消息都不知道……”聲音裡有股戰戰兢兢的惋惜,“這一下,王爺辛辛苦苦在西北建立的根基都被毀了!”
自三年前北樓關一戰成名,西北的軍政便被七皇子一手把持。
從此便成了烈親王的一塊心病。
籌謀了近三年,他們才悄悄繞過七皇子將青幫收歸旗下。
付出了這麽大的代價,還沒見利。就被人連根拔了。
這些。都是他們始料不及的!
鮑成瑞一陣恍惚。
就算是百年難遇的經商奇才又如何?
左不過是個末流行當,還能真翻了天去?
如今可好,為了一個沈懷瑜。暴露了西北青幫這張絕密底牌,把老本都徹底賠了進去,這到底值不值?
冥冥中,他有種本末倒置。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的感覺。
“一定是他做的!”常宇騰地站起來,“我現在就滅了沈家滿門!”
動不了七皇子。動他想在意的人她還能夠!
青幫裡的那些徒子徒孫一個沒剩,常宇是真紅了眼。
烈親王皺皺眉。
鮑成瑞忙上前一把將他按在椅子上。
“沈家暫時還動不得,王爺還要指著他和傅萬年打擂台呢。”
常宇眼睛一立。
鮑成瑞話峰一轉。
“你放心,待王爺事成。少不了讓你去報仇。”看了烈親王一眼,見他低眉不語,就大膽說道。“沈家囤了近百十萬石糧,哪怕每石三兩。少說也有三百多萬兩……待他賣了糧,常大哥再出手,仇也報了,銀子也得了,何樂而不為?”
烈親王讚同地點點頭。
鮑成瑞嘴角就露出一絲笑意,“現在,我們就暫時先看著他們狗咬狗吧。”
狗咬狗?
常宇眨眨眼。
怎麽咬?
剛要詢問,常宇忽然神色一頓,旋即哈哈大笑。
“好,好,我就讓沈家先多活一段日子。”
眼底閃過一絲陰鷙。
“我真想看看,當我們的鎮武將軍親眼看到自己就載在他心心維護的沈家人身上時,會是什麽臉色?”
眼前閃過七皇子被雪片似的彈劾奏折推向斷頭台的情景,烈親王滿是陰霾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笑意。
壓抑的氣氛頓時一輕。
鮑成瑞趁機轉了話題,又說起其他事情。
首先提起自己的手下翻遍了宜春河下遊每一寸土,昭陽郡主至今下落不明,不過七皇子也一直沒找到她,他的人至今還在宜春河上打撈……熊大人、方大人也不負王爺厚望,在震懾性殺了幾個囤糧大戶後,幾個月以來,無論譚西省糧市如何風起雲湧,南州、常肅等地的糧食一文都沒漲,價格安如磐石,各地布政使奏報收成的奏折不日就會進京,南北鏢局調集的一萬多鏢師已分散進入中州、古闌等地,只可惜了,先前被重賞召集來的那些綠林好漢因青幫的覆滅,都被嚇退了,不過,這也不怕,有那一萬鏢師再加上那些無知百姓就足以發起民變了……
塗卓仁這時間大約也早到了中州府,有他親自坐陣,朱恩章那面是再不會出什麽岔頭的,“……過些日子,也會報上譚西今年的收成。”
很平淡的一句話,被鮑成瑞特意拉長了音調。聽在烈親王耳朵裡就有種特別的意味……
朱恩章的收成奏折,一定也能令人滿意吧?
烈親王陰鬱暴躁的情緒瞬間安穩了許多。
“春種秋收,結網捕魚……”聲音低沉沉的,烈親王猛然將手裡的信握成團,手背上的血管蟲蛇似的彎曲鼓起,“是該收網的時候了!”
如靜湖投石,空氣頓時蕩起一層漣漪。
“好,奴才立即給戶部過個話。”鮑陳瑞站起來,“西北戰事吃緊,王爺特別吩咐,西征軍的一切用度請示手續要盡力從簡,一切以保障西征勝利為要!”
“奴才也通知南……”
“西北戰報!”
正說著,大太監曹純滿頭大汗闖進來。
“鎮武將軍取得西北大捷,察客達的二十萬大軍全軍覆滅,八百裡加急的捷報不日就會進京!”
“什麽?”烈親王騰地站起來。
“趙副將軍不是說他們又被察客達逼退了二十裡嗎?”
計謀百出的鮑成瑞也大驚失色。話幾乎和烈親王同時脫口而出,旋即想起趙桑不同尋常的身份,聲音戛然而止,他臉色瞬間變的煞白。
“我們都上了鎮武將軍的當!”曹純顫巍巍把才從信鴿腿上取下的紙條遞給烈親王。
甘下大捷?
有趙桑給敵軍提供楚軍信息,楚軍不是一直在敗退嗎?
怎麽突然就勝了?
如此以來,譚西的糧價如何還能漲起來!
怎麽會這樣?
怎麽會這樣?
一邊將紙條撕的粉碎,烈親王暴躁困獸般地在地上來回走。
“趙桑呢。本王要把他碎屍萬段!”
*
“每石二兩銀子?”
“怎麽會降的這麽快!”
看到傳信小廝戰戰兢兢地點頭。朱恩章一屁股跌到太師椅上。
完了,這下徹底完了。
塗卓仁更是兩眼都冒出了血絲。
籌謀了這麽久,最後卻功虧一潰。主人還不得刮了他?
不行!
他驀然轉頭看向朱恩章,“大人不能這麽算了!”微微嘶啞的聲音有種窮凶極惡的掙扎,“我聽說已有商戶跳河了,外面亂成一團。那我們就索性就血洗沈家,乾脆把糧草一把火燒了。讓他更亂一些!”
這話什麽意思?
這是想讓自己帶頭鬧民變?
自己可是朝廷命官!
朱恩章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
“壞了主人的大事,你我都得被千刀萬剮!”塗卓仁惡狠狠道。
朱恩章一把抓住他。
“你別忘了,連青幫都被連根拔了,這些人不會讓你輕易動沈家的!”
塗卓仁身子一僵。
朱恩章聲音緩下來。看著塗卓仁一字一字說道,“……我手裡沒有兵,就算豁出去了。僅憑這幾個衙役捕快根本就不是那些人的對手!”
他手裡還有一萬鏢師!
塗卓仁眼底都冒出了紅絲。
不過,朱恩章說的也對。能一夜間滅了青幫,一萬鏢師也未必是這些人的對手……拳頭伸開了握上,握上又松開了,他眼底驀然閃過一絲斷然:
“那就先生擒了沈三奶奶,做人質!”
朱恩章睜大眼。
塗卓仁寒意森森的聲音透著一股惡煞般的狠戾。
“花血本替沈懷瑜報仇,就不信他們會眼睜睜看著他的遺腹子死去,從此斷子絕孫!”
*
血洗沈家,搶糧民變?
望著剛從信鴿腿上解下的字條,裘老爺身子如得了瘧疾似的打起擺子。
這……這……
主子,這是要造反嗎?
不夠就一個珍珠譚,值得嗎?
“民變?”
昌先生也大吃一驚。
受主子所托,他潛在大老爺身邊,準備的就是要聯合眾商戶抵製官府壓價從而引發民變,搶奪珍珠譚,可是,那是在官府強行壓價收糧的前提下啊。
是出師有名!
現在讓他帶頭民變?
這糧價又不是官府強製壓下的,讓他如何搞民變?!
興無名之師,自古有幾個有好下場的?
不是說都在掌控中嗎?
怎麽會變成這樣?
亂了, 全亂了!
如籠中困獸,急促地在屋裡轉了幾圈,昌複生猛地一把推開門。
一股凜冽的寒風直刺面門。
激靈打了個寒戰,昌複生下意識地緊了緊衣領,邁步正要出門,迎面幾個黑影帶著股寒風衝過來。
正是沈懷傑。
“先生,先生……”一眼瞧見昌複生,立即急促叫道,“您快給想想辦法,沈家大門都被追債的堵死了,張羅著要開倉搶糧呢!”
看著沈懷傑,昌複生眼底閃過一絲獰笑,瞬間便掩了去,他抬腳迎上去:
“走,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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