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聲音,就聽見咣當一聲,門被一腳踢開。
“沈……”一眼瞧見趙青,聲音戛然而止。
這二貨,怎麽又來了?
到底在人家的一畝三分地,繞是知道有尹思成在場,他不敢把自己怎麽樣,趙青還是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尹世哲。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尹世哲不怕趙青衝他大喊大叫,不怕她嘲諷冷笑,卻獨獨怕趙青這副表情……
目光幽深的仿佛千年古潭,讓他打心裡想起那讓人不敢再經歷第二次的冰冷刺骨。
他雙腿一軟,險些跪下去。
“三,三嫂來了。”下意識地,他就躬身輯了一禮。
嘴裡磕磕巴巴地辯解道:
“我這段日子奉公守法,絕對沒做壞事,不信你就去問問我娘……”一抬頭瞧見尹大人額頭一根根蹦起的青筋,才驀然才想起這是自己家。
自己根本就沒有必要怕她。
臉色不由一漲紅,“父……父親……”。
“還不退下!”尹大人怒喝道。
臉色變了變,尹世哲轉身退了出去。
這孩子,真長記性。
趙青在心中點了個讚。
被兒子丟人現眼的舉動氣得面色鐵青。
尹思成目光陰冷地看著趙青:
“沈三奶奶找本官,何事!”極力控制的聲音聽不出一絲起伏,尹思成心裡卻冷笑不已。
得罪了本官,還想來替沈家求情?
哼……
今天就是你說破嗓子,脫光衣服跪在本官面前,沈家。也必須抄!
有朱恩章做後盾,他怕個孫子。
趙青端著茶杯,輕輕呷著。
忙碌了一早上,她也真渴了,直喝了足足一杯,這才放下茶杯,緩緩地從袖籠中掏出幾張紙。遞給尹世哲。
“三爺昨兒托夢。讓我親自把這個交給大人。”
“什麽?”尹思成問道。
“我也看不懂……”趙青搖搖頭,輕軟的聲音不疾不徐,“三爺說。大人看了就知道了。”
尹思成疑惑不解地接過去,打開。
身子頓時一震。
竟然是三張合計三萬兩銀子的收條的拓印件和雇傭振武鏢局給老家運送銀子的契約!
收款人一張是程銨,兩張是胞兄尹思善。
別人不知道這程銨是誰,他卻清清楚楚。
是當年他養的一個外室的胞兄!
當年。他剛遷升古闌縣令,因沒帶家眷。曾養了個外室程七糧,被夫人發現後趁他沒在,當場給棒斃了。
本以為只是個平凡百姓,死就死了。
誰知。他遠在中州胞兄程銨的嶽家卻頗有背景,帶人抬了屍體堵在縣衙門口,誓要為程七娘討個說話。
外室。縱夫人行凶,受財枉法……程銨狀告的這幾條。隨便哪一條都能要了他的命。
他和夫人是真的怕了,
走投無路之計,就是沈懷瑜出錢出力找了中州知府馬大人,好歹擺平的此時。
後來老家要修繕房屋,沈懷瑜又分兩次給老家匯去了二萬兩銀子。
他在任這兩年,也沒少幫沈家忙,外人看來,他和沈懷瑜好的穿一條褲子。
只有他自家知道自家的苦。
沈懷瑜一死,他本以為這件事便再無人知。
沒想到,他竟陰魂不散!
冷汗順著尹思成的額頭刷地落下來。
強製冷靜下來,他眼底頓時閃過一絲狠戾。
無毒不丈夫。
沈家自身難保,她還敢跑這來威脅,真是閑命長了!
今天我就滅了你沈家滿門,看誰還會知道這件事?
看傅大人的面子,原本是要保你一命的,是你自己作死,那就怨不得我狠心了!
念頭閃過,尹思成右手慢慢地滑到桌案下,悄悄地握住藏在書下的削鐵如泥的匕首,剛要動作,就聽趙青不疾不徐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三爺還讓我帶給大人一句話……”
“講!”尹思成握匕首的手瞬間停住,
“三爺說,他都死了,原本陽間的事情已和他無關了……”只是,趙青話題一轉,“他在泉下實在不忍心看到他身後弱母受辱、血脈斷絕、沈家一夜間血流成河……而很巧,他是商人,素來知道雞蛋不能放到一個籃子裡的道理,像這東西,他生前曾拓印了幾十份作為鎮宅之寶埋在沈府各處,就是防止沈家哪天被抄就能被這些東西鎮住……”聲音輕飄飄的,趙青虛心地看著尹思成,“我就不明白了,大人您說,就這幾張破紙他怎麽就成了化解抄家危機鎮宅之寶?”
那還用說?
一抄家,這些東西豈不都會被翻出來?
好幾十份啊,誰知道會落在誰手裡!
一旦散出去,抄了沈家,他尹家立即就會跟著被抄了!
臉色鐵青,尹思成看著一臉雲淡風輕的趙青,一言不發。
嘖嘖地慷慨了大半天,趙青才又道:
“三爺說,這只是一部分,藏在沈府的還有什麽仵作驗屍報告,什麽程家的狀紙呢……他亂七八糟地說了一堆,我一個婦道人家也不懂,記性又不好,早上醒來後也沒記住幾句……隻記得他最後說,他生平致孝,若真被他看到因他囤糧之事導致沈家被抄,父母兄弟血流成河,他就忍不住會悲鳴,就陰風四起,把這些東西吹的漫天飛舞……”
聲音輕飄飄的,趙青手掌外翻,優雅地做出一個天女散花動作。
“嘩……滿世界就都知道了這件事兒。”
趙青動作優雅漂亮,尹思成一口老血卻差點噴出來。
像泄了氣的皮球,他差點癱在地上。
*
尹思成三堂會審,沈家所欠債務暫由沈家和債主自行協商的判決一下來。
府裡府外一片嘩然。
“……她竟真說服了尹大人!”正抱著手爐慵懶地曬著太陽的瘦高男子騰地站起來。
“大人令我親自護送沈三奶奶回府。”馬五聲音畢恭畢敬。
怔怔地看著馬五身後的藍呢馬車,驀的,瘦高男子三步並做兩步衝過去,猛一把撩起馬車簾。
趙青正泰然自若地端坐在馬車上。
不是偷龍轉鳳迷惑眾人。
竟真的是她!
動做瞬間定格,他看向趙青的目光,有驚愕,有困惑,更多的卻是不可置信的折服。
趙青的馬車已經進了府,瘦高男子還在呆呆地望著。
她真是個奇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