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青心不在焉地搖搖頭。
“……曹老爺堅決不肯降價。”目光落在春蘭高挺的肚子上,又皺皺眉,“就快生了,怎麽還到處跑!”
春蘭懷孕九個多月了。
趙青已放了她的假,還遣了榮哥兒的奶娘照顧她。
榮哥兒則和福哥兒一起由周嫂照顧。
福哥兒太淘氣,榮哥兒的奶娘根本看不住他。
“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奴婢哪能呆得住。”春蘭抿著唇。
“……你過來就能解決問題?”趙青瞪了她一眼,“仔細你母子有個閃失,馳風回來後找我算帳!”
春蘭臉騰地漲紅,“三奶奶!”
瞧見趙青雖語帶調侃,眉頭卻少有地蹙著,春蘭臉色瞬間又黯下來,她聲音匆忙憂慮:“我們雇的果農工錢比別家都高,再加上桃林小築那面的費用也比一般人家大,奴婢算了算,真按一文賣,我們的一千畝桃林至少要賠一萬五千兩……”
將近兩萬兩銀子啊!
龍門客棧整整一年又白忙活了!
住著足足容納三四戶人家的大院套,家裡有上好的祭田和果林,還開著利潤滾滾令人眼紅的大客棧……在外人眼裡,沈家如今也算是佳寧縣屈指可數的大戶了。
只是,這些人卻不知道,她家三奶奶接手這個家時背負了多少債務!
外人看著他們過的風生水起,光鮮亮麗。
身為沈家的大帳房,沒有誰比春蘭更知道他們現在的拮據了。
使勁抿著唇,春蘭強忍著沒有“這個年都沒法過了”的話說出來,她憂心忡忡地看著趙青。
情況的確有些糟糕,出乎她意料的糟糕。
一面抱了福哥兒往屋裡走,趙青眉頭擰成了疙瘩。
春蘭牽著榮哥兒跟著進了屋。
“……也不知道馳風這次能不能收到租金?”
連續三年,古闌鎮祭田的租金一年比一年少,尤其去年秋天,糧食收成特別好。可二老爺在古闌鎮盤庚了一個多月,最後卻隻拿回了幾百兩。
算一算,都不夠他這一趟的食宿費。
趙青是真惱火。
可畢竟是公公,卻不好訓斥他無能。
索性一開春就悄悄遣散馳風親自去了古闌鎮。
還特意給已升遷到中州府通判的尹思成寫了封信。讓他給馳風引薦古闌縣新任的縣令鍾大人。
這些人,之所以敢拖欠地租,無非是欺負二老爺好說話,欺負沈家敗落了。
實在不行,就乾脆見官!
對於這些得寸進尺的無賴。趙青是從來不會姑息養奸。
被春蘭一提醒,她才恍然想起馳風還在譚西省。
心驀地一動。
她禁不住又想起了自己白天那胎死腹中的提議。
白天之所以順從了大家的意思去找曹家談判,她是沒有現銀收購桃子。
從這到譚西的運程太遠,數量太少不夠折騰的,必須得呈一定規模才能賺錢。
她粗算了一下,若自己收桃子銷往譚西省那面,最少需要七八萬兩的本錢才能周轉開,她也沒有那麽大的本錢。
若大家都答應了,桃子的本錢先賒著,至少還能試一試。
可大家沒一個讚同的。
而且。她前世只是有朋友做過水果生意,自己沒親自做過,也不知道能不能真的把桃子運到北方?
這風險太大。
所以她才從善如流。
若是馳風能收回些地租,自己還有一千畝桃林的產量……她是不是,可以搏一搏?
念頭閃過,趙青驀然抬起頭,急促問道:
“馳風來信了?沒說什麽時候回來?”
春蘭搖搖頭。
“還是上次來的信,說是按您的吩咐正準備和那些人打官司,要把祭田收回來,重新外租。”又搖搖頭。聲音裡不無擔憂,“都二十多天了,也不知道官司打沒打,打的怎樣了?”
畢竟不是尹思成本人。誰知道鍾大人會不會買尹思成的面子?
打官司打的就是時間和金錢。
如今的她們,最缺的就是時間和金錢!
人家是坐地戶,他們是外地人,在古闌鎮多耗一天,就是幾兩銀子的住宿費!
一般男人都不會輕易下這個決定,只有她家三奶奶。做事從來都是這麽果決!
想起馳風現在很可能就被耽擱在縣衙裡,想起那些威風凜凜吃人不吐骨頭的捕快,一時間,春蘭心裡亂糟糟的。
放下要去院兒裡玩的福哥兒,趙青慢慢地在地上踱著步。
屋裡特別靜,有股令人窒息的沉悶。
慢慢地在地上走著,足足有一刻種,就在春蘭忍受不住這沉寂,想要再開口時,趙青驀然抬起頭。
“取筆墨來。”
春蘭很快拿了筆墨。
趙青伏案寫了兩張簡短的字條,遞給春蘭,“……你立即用飛鴿傳給馳風和楊子騫。”
“三奶奶這是……”春蘭目光閃閃。
“……試一試吧?”趙青神色凝重,“總比這麽任人宰割強。”
接下來幾日,曹家依舊咬定價格不松口。
距離桃子成熟的日子越來越近,果農們也越來越不安。
而半閑居也天天人滿為患。
大家都眼巴巴看著趙青,指望她能給出個主意。
雖然找了楊子騫幫忙,可馳風和他一直沒給來信,趙青也不敢承諾什麽。
如果楊子騫那面幫不上忙,她也得咬牙認賠。
畢竟,這裡沒有前世那般方便的網絡和飛機高鐵等快捷的運輸工具,這個訂單黃了,她還可以直接通過網絡銷售或者親自帶著業務員飛往各地去尋找銷路。
周邊地區的果商都被曹家壟斷了,再遠一點,來回至少二十多天甚至一個月,又沒有便捷的網絡、電話,待銷售員找到銷路回來送信,樹上的桃子早爛了。
同樣有著一千多畝桃林,趙青心裡也和大家一樣忐忑。
只是,她的心志比一般男人都堅韌,表面上依舊沉穩冷靜。
其他人卻坐不住了。
怕幾年前的悲劇重演,已有人開始妥協,悄悄找到曹郅,偷偷簽了契約。
雖然賠本,可能收一文是一文,總比全爛在樹上強。
看著手中幾份簽好的契約,曹郅冷冷地笑。
“……我還以為她有多大能耐呢!”
大家天天聚在半閑居,紛紛以趙青馬首是瞻,聯合了和他作對,曹郅是恨之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