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草長鶯飛。
時近清明。
天氣慢慢變得暖和,清晨的朝陽照在南河之上,波光鱗鱗。
隨風而來的一陣陣草木清香,讓早起的人心情一振。
放眼望去,大地一片芽綠,中間雜著一點兩點姹紫嫣紅,天色青得似乎被洗過,蘇辰的心靈也如這天色一般,清爽得想要放聲歡歌。
他一襲青衫,跨下白馬緩行,身旁是方小婉雪白的光頭,和細長的頸子。
雖然沒有頭髮,身上穿的也是一件灰色布袍,卻遮掩不住小尼姑的絕美容光。
“小婉去當了尼姑,真是太浪費。”
蘇辰暗暗吐著嘈,鼻中聞著方小婉身上隱隱傳來的芳香,有些沉醉,這絕非花香,他可以肯定。
此時太陽剛剛躍上樹梢,正是一天最美好的時光,正是踏青的好季節。
蘇辰自然不是帶著方小婉出來踏青,他要回華陰府了。
自從二月二趕到臨水魯家,為魯老爺子賀壽,如今已過一月,正是三月三。
在一個時代,就得做跟身份相符的事情,蘇辰也沒有特立獨行的意思。
他不但按照時人習俗,出行前選了良辰吉日,還轉告親朋好友,相約再會之期。
想起剛剛城門處黑壓壓的一片送別人群,蘇辰可是心有余悸。
長安府內感念他仁心仁術的百姓,全都趕到了,一傳十,十傳百,清晨送別的人越來越多,差點造成了道路堵塞。
崔知府帶著手下官員送到城門口,兩人喝了一杯水酒,依依不舍的告別。
這段時間,兩人配合極好,也有了一些交情。
蘇辰想辦什麽事情,有著崔知府幫忙,再加上柳府的財力,總是無往而不利。
就如收集百年老藥,不動用官府的力量,他根本就不可能有這麽順當。
每天海量進補的都是有價無市的寶貝,想想也知道有多麽難得。
這類藥品,別人只會當做傳家寶,或者當做重要禮品送人,哪能拿來出售。
而知府大人呢,也不是全無收獲,他付出了人力物力,得到了更多。
有著蘇辰坐鎮長安府,一時間海晏河清,江湖中人莫不退避三舍,沒有一個人敢跳出來找官府麻煩。
這段時間,竟是崔方禮上任以來最舒暢的日子。
“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
他的命令甚至可以傳到長安境內每一個角落,無人敢有不從。
所以,蘇辰要走,他難過的心情是真的。
官府和百姓送到城門,方小婉和柳靜雅等人卻不能如此了。
他們之間關系自不比尋常,得送到十裡之外的長亭,時人稱為長亭送別。
走三裡,再三裡,更三裡。
依依不舍,再揮淚而別。
方小婉騎在馬上,身後跟著柳靜雅的馬車,儀和師太也坐在車裡,後面是一批柳府護衛,家主出行,隨行護衛也是應當。
在明媚的春光裡,俏尼姑心情卻是很不好,她跟蘇辰並轡而行,動作磨磨蹭蹭的,與其說是在趕路,不如說是在踏春。
“你要小心,這段時間出的風頭很大,我擔心有些人會盯上你。”
方小婉收拾了心情,擠出笑容道。
能看得出來,她臉上泛起的點點愁意,就如城外的春草,正在悄悄瘋長。
蘇辰點了點頭,道:“恆山清苦,我看你也不必事事嚴守清規,可以考慮闖一闖‘明心道’,到時就能下山行走江湖,不必時刻困守一隅。”
“明心道”是恆山派專為有心下山的弟子設下的一道坎,處於見性峰頂,由三十六名弟子組成“萬花劍陣”。
想要下山自立的弟子只要闖過劍陣,
就代表已是“明心見性”,不亂佛心。這道坎大致上跟少林寺出師時的“十八羅漢陣”相若,只不過恆山派創派師祖曉風師太念及女弟子出門更容易吃虧,設下的劍陣比少林更是嚴格幾分。
當代掌門定閑師太別看性子柔和,與人交往輕言細語,性格卻是最為執著,一顆佛心堅若磐石。
在她手裡,劍陣只會更強,而不會更弱,也沒人敢放水。
方小婉“噗哧”一聲笑出聲來:“你是在取笑我吧,那‘萬花劍陣’我可闖不過,當年定靜師父有一個青梅竹馬,幼時因為戰亂,兩人離散,後來再次相逢之時,她已經出家當了尼姑,而那男人也已讀書做官。當然,這攔不住定靜師父的決心,兩人相約永好。”
“定靜?”
蘇辰微微納悶,這不是號稱恆山三定之中性格最火爆的老尼姑嗎?也是儀琳小尼姑的師父,很是護犢子,原來她年輕之時還有如此旖旎往事。
“那她肯定是沒有闖過去了!”蘇辰歎息道。
“是啊,定靜師父闖了十多年都沒闖過去,後來,聽說她的青梅竹馬已經娶了親,再到後來,連孫子也有了,她才徹底死了心。”
方小婉吐了吐舌頭,悄悄看了看後面馬車裡的儀和,小聲說道:“這話千萬別傳出去了,不然定靜師父肯定會拔了我的皮。”
蘇辰啞然失笑,心道恆山派都是一幫女弟子,平日裡吃了沒事乾,除了念經,估計就是念叨著誰的八卦。
這是女人的天性,任誰都避免不了。
什麽?她們是尼姑,總得不一樣吧。
尼姑也是女人。
“是很難闖,但你要有信心,你的劍法已經達到人劍合一的地步,只要內力再提升上來,戰力就會成倍增加。也許能做到定靜師太做不到的事。”
“嗯!”
方小婉乖巧的應了一聲,偷偷看了蘇辰一眼,見他目光柔暖的望著自己,不由面色一紅,低頭不語。
兩人不知前路會如何,這些安慰與鼓勵,大抵也是一個不算約定的約定。
再遠的路,總有走完的時候,無論他們走得再慢。
南河清清,在這裡拐了一個彎, 四周一片平闊,三條路口形成一個品字形,直通不同的遠方。
在路口一側,地勢稍高處,就立著一座涼亭。
說是涼亭,其實就是酒家。
店家別具新意的在長亭四方安插了一些石質桌椅、栓馬樁柱,杏黃色的酒旗高高飄揚。
此時,正有兩位白衣書生相對兩無言,執手看淚眼。
過了一會,兩人舉杯祝願。
“秦兄,此去萬裡,要多多保重,君心我心,勿忘今朝。”
“文兄,山高路長,不知何日再次相見,隻望你我二人同登鸞台,到時把酒言歡,縱意高歌,豈不快哉……”
長亭酒榭裡響起一陣悠揚琴聲,如高山流水,悅耳洗心。
一個聲音婉轉高亢,正唱到精彩處。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
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聲音尖細柔和,百轉千回,如黃鶯鳴叫,似燕燕低語。
更難得的是這女聲之中,還帶著一絲蓬勃向上的朝氣,哀而不傷,豔而不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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