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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雄》第四百二十四章大軍
面對鋪天蓋地而來的並代騎兵,唐軍從上至下,再無其他想法,隻一心守城而已。

 張倫和薑寶誼輪番來北城城牆上,看了看遠方那連綿不絕的騎兵軍陣,於是薑寶誼也沒了什麽立功的心思,只在心裡祈禱著援兵能快點到來。

 而張倫扶著城牆,心裡的滋味兒複雜莫名。

 說起來,他祖籍也在代州。

 當日突厥人南下,雁門各地一地狼藉的情形還歷歷在目,如今……也不過三四栽間,起於馬邑的李定安,就已恢復了代州盛時軍容?

 有這許多精兵強將,能與突厥人爭鋒也就不算是傳聞了吧?

 而今李定安揮兵南下來攻介州,也乃意料中事,有這許多兵馬若還困於並代兩州貧瘠之地,那其人也就不足為懼了。

 當然,到了這會兒,他覺著這場戰事還不好說。

 突厥人就在李定安身後,若趁其南下之機而攻代州,他們必然也會順勢擊之,戰局立馬就能扭轉過來。

 即便突厥人不來,這樣的騎兵軍伍野戰自然得力,可攻城嘛……

 唐軍只需節節抗之,在險要之處設伏圍堵,再多的騎兵也無用武之地。

 不管城內唐軍上下怎麽想,這一晚並代大軍在十裡之外扎營,拉開了一段老長的距離,相互遙望之間,唐軍更無一點出城的想法了。

 十裡不算遠,可對於步兵而言,卻是一段不算近的路程了。

 騎兵在這個距離上,輕輕松松就能堵住你的退路,並將你圍殺在曠野之間。

 也就是說,距離一旦拉開,騎兵對於多為步軍的唐軍來說,威懾力不降反升。

 甚至於對面騎兵的動向,都很難掌握了。

 這一晚,大軍草草扎下營盤,李破順便將羅士信和王智辯叫過來,訓斥了一通。

 兩人作為前鋒主將,輕敵之意顯露無余,讓素來謹慎,不願在戰爭中失去半分主動權,也不會給敵軍一點可乘之機的李破,惱怒非常。

 和當年似的,拍著羅士信的腦袋就罵上了。

 以凶猛狂暴而著於軍中的羅士信,在這位大哥面前像一隻綿羊一般躲也不敢躲上一下,大腦袋越垂越低,好像要從粗壯的脖子上掉下來一樣。

 小半個時辰之後,兩位前鋒主將灰溜溜的出了中軍大帳,王智辯小心的回頭望上一眼,心有余悸,心裡還念叨一句,好在沒將他們兩個前鋒給換了,不然的話,丟人不說,想要借此戰開府建牙的野心豈不也就成了泡影?

 他當年差不多就是雁門郡尉,只是被太原留守李淵那廝壓住,缺個實封而已,如今的他卻成了樓煩郡尉,可謂是越混越回去了。

 可現在看來,郡尉再進一步,也就是開府了。

 當然,在並代兩州這個“小”地方,和隋時通常意義上的開府截然不同,開府就意味著位於眾將之上,手握軍權。

 這在一定程度上來說,開的就是大軍府,並非平常賞功說的開府建牙。

 自尉遲恭,步群開府之後,軍中將領們都不錯眼的盯著呢,軍府肯定不止兩座,就看誰有那個本事繼之以後了。

 而這一步拉開,也許就是一輩子的距離,一輩子的功業,作為種子選手之一的王智辯,怎麽可能不爭上一爭?

 他資歷上完全沒問題,才乾上也不讓於人,唯一有些欠缺的可能就是投效的晚了些,不如那些雲內出來的人跟總管親近。

 像尉遲恭和步群,當年皆屬籍籍無名之輩,如今就都領先了他一步。

 沒什麽好說的,回去營中的一路上,王智辯都在試圖勸說羅士信之後找個機會,代他在總管面前說說好話。

 羅士信從來沒那麽多的想法,被他說的煩了,當即瞪起老大的眼珠子,“老王,你也別嘮叨了,俺家哥哥真的發火兒的時候從來都是笑著的,這次你看他笑沒笑?”

 “咱們也就是犯了點小錯,擔個什麽心?過後斬下幾個腦袋送過來,比什麽話都管用,老王,今晚咱們得用點心,趕緊安頓下來,不然……哥哥說不定又要叫咱們過來了。”

 別說,遠近親疏就是不一樣,像羅士信對李破的心性就把握的比較到位,王智辯卻只能在旁邊聽著。

 第二天一早,大軍就在唐軍眼皮子底下分兵了。

 一隊隊的騎兵繞城而過,向西南的雀鼠谷方向挺進。

 李破沒想著圍城打援,他現在隻想先拿下介休和雀鼠谷再說。

 這是晉北通往晉南的通道,算不得什麽要隘,可先掌握在自家手裡,他心裡會踏實許多。

 唐軍眼睜睜的看著,都明白敵軍怕是派兵去雀鼠谷駐守了,援兵……還能到嗎?

 唐軍的士氣隨著時間的流逝在漸漸消磨,已經立成大寨的敵軍並沒有半點攻城之意,連試探的意思都沒有。

 “安靜”,前所未有的安靜。

 並不是說沒有聲音,而是殘酷的戰爭遲遲未曾來臨。

 這讓唐軍將領們既有些欣慰,又有些失望。

 欣慰的是不用面對這些並代兩州邊地的彪悍士卒了,自家的傷亡也能小一些,失望的則是,不能在城池之下,消耗這些騎兵的兵力,為之後兩軍征殺創造勝利的機會。

 唐軍開始節省糧草了,李仲文覺得,敵軍圍城不攻,也許是想等待城中糧盡?

 三萬唐軍在這裡駐扎了半年了,糧草還真就不多,圍上個半載,唐軍就得都餓死在介休城中。

 薑寶誼和他想的大致差不多。

 而張倫卻在唱反調,三萬騎軍……應該是傾巢而來了,圍上半載?見鬼了,你道敵軍不需糧草,隻吃泥土嗎?

 爭論了些時候,三個大軍統領,大致上又算是不歡而散,之後三人各守城牆,再沒有一起商議過軍情。

 實際上,久經戰陣的張倫,在大軍征戰的經驗上,確實非是其他兩人可比。

 在並代兩州騎軍到達後的第四天,步軍終於趕到了介休城下。

 六萬大軍,加上押送的糧草,馱車,浩浩蕩蕩而來。

 又在城牆上遠觀的李仲文,這下腿都有點軟了。

 這已經不是什麽出乎意料的事情了,而是他根本沒去想,並代兩州能夠拚湊出這樣一支大軍出來。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當敵軍對你知之甚詳,你卻對敵軍一無所知的時候,戰爭會很明確的告訴你,你犯下的錯誤到底有多嚴重。

 無疑,這是一場不對等的戰爭。

 用兩三年的時間,像辛勤的蜜蜂一樣,不停歇的進行各種積蓄的李破,終於張牙舞爪的走出了晉陽。

 將震驚和恐懼帶給了他的敵人。

 這一次與其說是與敵相戰,倒不如說是練兵,以三萬唐軍為攻擊目標的大練兵,切斷其後援,孤立其城池,他要讓步軍在這場戰事當中得到經驗,甚或是教訓。

 就像如今所向披靡的代州騎兵,在歷次戰事當中磨礪了刀鋒一樣,他要將步軍放在介休唐軍這塊砧板上,磨上一磨。

 再多的演練,也不如一場真正的攻城戰來的結實恰當,所有的強軍都是從戰爭的硝煙中走出來的,之前如此,之後也是如此。

 這一次,沒再跟唐軍客氣,步軍陸續穿過騎軍大營,進抵介休城下。

 幾乎是一整天,介休城下都是沸反盈天,邊地強壯粗糙的步卒們,扛著早已準備好的木料,在城下築營。

 規規矩矩的大營在唐軍眼前漸漸成型,高高的寨牆幾乎能和介休城頭遙遙相對,拒馬,壕溝一樣不少。

 步卒揮汗如雨,在兩翼騎兵的保護之下,肆無忌憚的在介休城下忙活了一天。

 到了晚間,介休城北邊和東邊的曠野之上,點點篝火燃起,好像比天上的繁星還要多,一直蔓延到遠方。

 介休城內的唐軍徹底安靜了下來,士氣同樣跌到了谷底。

 所有人都明白,他們被圍在了介休城中,介休已呈孤城之勢,他們的背後,從介山一直到太嶽山沿麓,再到雀鼠谷,都已是並代騎兵的天下。

 這要是晉陽堅城,三萬唐軍足以讓十數萬乃至二十萬敵軍裹足不前。

 可這是介休小城,龜縮在方寸之地的唐軍,人數再多一倍,也無法改變城池太小,城牆不高,城門不夠堅固等等的不利之處。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勇氣正在唐軍軍卒們心中流逝。

 先聲奪人的並代大軍, 其實還未曾攻城就已佔據了先機。

 這個時候,張倫的建議再次浮現在了李仲文的腦海當中,是啊,要是先撤向雀鼠谷該有多好?

 可這世上沒有後悔藥可吃,尤其是戰爭當中,付出的代價會加倍的沉重。

 李仲文越是後悔,他越不願見到張倫,只是跟薑寶誼商量了一下,讓薑寶誼率兵死守東城城牆,之後只是派人傳令給張倫,令其在南面城牆駐守,無故不得擅離。

 而在城下,並代大軍的中軍大帳已經悄然前移到了步軍軍中。

 李破在晚間傳令各部軍將到中軍議事,戰爭的號角終於清晰的奏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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