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業十四年七月,李破率軍北上草原。
一戰之下,全殲突厥精騎兩萬余眾於突厥王庭之畔,損傷極其輕微,創造了一個非常經典的戰例。
不管這場戰事對突厥王庭帶來了怎樣的影響,對於代州軍而言,都只能說是代州軍北上草原之戰的開端。
戰事過後,李破領兵征戰的狡詐之處,再次顯現了出來。
戰後他根本沒怎麽猶豫,便率軍向東北進發,沿著克魯護部來時的方向和痕跡,直向黃旗海方向而去。
掩藏大軍行跡之外,他要的是克魯護部留在黃旗海的牛羊。
速戰速決的想法,漸漸已經在李破腦海中淡去,除一勁敵之後,李破估計,短期內,威脅已經降到了最低。
實際上,這也是他找準克魯護部開戰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因為克魯護部和代州軍很像,輕騎往來,是如今雲中草原上對代州軍威脅最大的一支突厥騎兵。
克魯護部一去,突厥人能做的其實就是召集部族戰士,對代州軍進行圍追堵截了。
就算是始畢可汗還在,這也需要一定的時間,而現在已經是七月了,草原的冬天就要降臨,突厥人會感到非常的難受。
尤其是此時此刻,突厥新的汗王還沒有登上汗位,他們的反應會更慢。
這個猜測準不準,李破不知道,所以他留下了一千人在定襄郡邊緣處遊蕩,作為大軍西邊的耳目。
而且既然不能速戰速決,那代州軍就需要糧草後勤,代州軍北上,帶著的是一個多月的糧食,正好差不多能用到冬天。
這已經是騎兵軍旅能夠隨身攜帶的糧食的極限了。
所以,李破回頭就看上了黃旗海這個地方。
黃旗海是一個很大的湖泊,水草豐美自不用提,最重要的是它的位置。
黃旗海在定襄郡東差不多百多裡的地方,位於大利城的東北方向,離著長城也不遠。
這個地方在之前很不顯眼兒,可現在嘛,對代州軍而言,卻是非常好的落腳之地。
它幾乎掐住了東邊去大利城的咽喉,當然,阿史那博羽率領東方突厥部族去到王庭,並不需要經過黃旗海,可只要駐足於黃旗海,那麽阿史那博羽所率部族的蹤跡,就瞞不過代州軍的斥候了。
這麽一說其實也就明白了。
代州軍北上草原,本就有三個主要的敵人。
位於定襄郡的阿克南部,駐於黃旗海的克魯護部,再有的阿史那博羽了。
這三部,構成了阿史那埃利佛爭奪突厥汗位的三根支柱兒。
很顯然,這並非他全部的實力,東方汗帳下部族無數,算上附於突厥的契丹人,奚部,以及靺鞨人,可以說,東方汗無疑是如今突厥最強大的人,沒有之一。
可爭奪汗位和南邊爭奪皇位差不了多少,更多的看的其實是政治上的周旋,而非你有多少兵馬。
在李破看來,突厥的東西兩個汗王無疑是強大的,他們和大隋的藩王不一樣,他們手握兵權,威權自專,更像是王庭左右兩個強大的諸侯國。
可他們又是非常脆弱的,松散的部落聯盟體系,讓這兩個諸侯國臃腫而又反應遲緩,它們和王庭之間的關系,也讓強盛的突厥汗國危機四伏。
就像現在,只要陸續剪除東方汗阿史那埃利佛的羽翼,那麽身在王庭的這位東方汗就比較像前秦留在趙國的質子了。
空有一身的力氣,卻被阻隔在外。
這是東方汗最為脆弱的時候,誰都明白這一點。
所以接下來,代州軍的進攻目標也就非常明確了,阿史那博羽率領的西遷部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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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旗海周圍的草原上很平靜。
一群群的牛羊和戰馬徜徉在草原上,啃食著甘甜的野草。
一處處帳篷散布在這裡,夕陽西下,蓬頭垢面的奴隸,在主人的驅使下,擠著羊奶,宰殺羊隻,點起篝火,一縷縷煙氣升上天空,隨即便被秋風吹的無影無蹤。
主人們則驅趕著牲畜,將它們聚攏在帳篷周圍,走進帳篷準備享用奴隸奉上的晚餐。
這是雲中草原最常見的場景,唯一不同的是,這裡沒有女人。
而在這片草原上的一切,都屬於克魯護設,更準確一點說,就是這裡的一切,都是兩萬突厥精騎所有。
他們是騎兵大軍的一部分,大軍主力西進去王庭了,因為急切的關系,將大軍的後勤輜重都拋在了黃旗海。
這裡本來又三個部族,在大軍來到之前,就都向北遷移而去,將這片分外肥美的草原留給了他們。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們將在這裡過冬,一個很不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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庫車不時蘸些旁邊的湖水,用一小塊磨石使勁兒的打磨著他的短刀。
這是個強壯的突厥少年,身上帶著明顯的漠北部族的痕跡,深刻的五官,白皙的皮膚,微卷的頭髮,正處在發育期的他,毛發也開始濃重了起來。
在他不遠處,另外一個和他年紀相仿的少年正出神的望著大湖,可沒一會兒,他就皺著眉頭回頭望向不斷製造噪音的庫車,怒吼了一聲,“阿庫,不好再磨你的刀了。”
庫車磨的很專注,根本沒理會同伴的憤怒。
少年哼了一聲,無奈的轉過了腦袋,“阿庫,要是能一直住在這裡,該有多好啊?”
庫車終於抬起頭,將磨的雪亮的短刀迎著夕陽照了照,滿意的笑了起來,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齒。
隨口應著,“那你就住下吧,反正你姓阿史那啊。”
他的同伴站了起來,大笑著舉起手臂,像是要將這個湖泊都抱起來。
“對,我姓阿史那,天神賜給我的權力,等我再長大些,就把這裡變成我的地方,這裡太美了……”
像往常一樣,庫車開始說他自己的道理,順便給同伴潑涼水,“像這樣的地方草原上也不知有多少,只有彎刀和戰馬,才能讓我們得到想要得到的一切,我的兄弟,你怎麽就不明白呢?”
很明顯,自小一同成長起來的他們,對未來生活的憧憬上有了越來越大的分歧。
“阿苦,智慧才是我們最值得依賴的東西,向別人揮出彎刀,我們自己同樣也會受傷的,多美的地方啊,你竟然想用自己和別人的鮮血來染紅它,,那真的是太糟了。”
庫車用力的揮舞了兩下短刀,隨手將它插回刀鞘,撇了撇嘴,呢喃道:“可我不姓阿史那啊。”
他的祖上是阿史那氏的奴隸,後來因戰功脫離了奴隸的身份,成為戰士,他需要繼承的,不是草場和牛羊,而是戰士的榮耀。
天生便是貴族的阿史那氏子孫,又怎麽會真的成為他志同道合的兄弟呢?
“天太晚了,我們回去吧……”
庫車說著,站起身來,可隨即,他便疑惑的望向了西方。
同伴沒有察覺,走到他的身邊,用拳頭捶著他強壯的胸膛,還在說著,“阿庫,這個冬天我們就可以看到冰海了……”
沒等他說完,庫車一把將他推開,彎腰便爬在了地上。
片刻之後,他才微微抬起頭,疑惑的道:“將軍帶著勇士回來了?我聽到了很多馬蹄聲,這怎麽可能,他們不是去王庭了嗎?”
他的同伴也撓了撓亂糟糟的頭髮,差點將翻毛皮帽給弄下來,“你沒聽錯吧?克魯護設怎麽會回來?我聽說他們要在王庭呆上一個冬天呢,等汗王成為大可汗才行,那時候,據說會有一場盛大的盟會將在王庭舉行,也不知我們趕得上嗎?”
兩個突厥少年站立在湖畔,並沒有太多的慌張,在這個地方,總歸不會有大群的敵人出現才對。
遠方的草原上,先是出現了三三兩兩的黑點,兩個少年都知道,那是大軍的遊騎,漸漸遠方出現了一條黑線,他們的速度很快,背著夕陽縱馬而來,讓他們看上去更像是從太陽神宮中走出來的武士。
“他們穿的是鎧甲?”
庫車疑惑的問著同伴兒,同伴則在反問,“是王庭的附離嗎?”
時間在狐疑中流逝,兩個少年失去了最佳的逃走時機,當他們終於察覺不對, 想要回去向同族示警的時候,他們已經被大軍的遊騎堵在了湖畔。
實際上,也不用刻意圍堵,在這樣的大軍面前,零散的個人既沒有反抗的能力,也沒有逃走的機會。
大軍沒有停留的滾滾而過,向東北方向的草原橫掃了過去。
一支數百人的騎兵,脫離大軍,來到兩個少年駐足的地方停了下來,一杆兩個少年從來沒有見過的旗幟插在地上。
強壯的戰士紛紛下馬,不一會兒就將湖畔的樹木伐倒了幾顆,並麻利的點起篝火。
兩個想要逃走的少年已經被捉了回來。
庫車鼻青臉腫,腦袋上還流著血,顯然他反抗的比較激烈。
而他的同伴就好的多了,只是身上沾了些枯草,這是他的戰馬被射死的時候,他在地上翻滾了幾圈,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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