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開長安書院表面上的光鮮,下面已經有了一層臭不可聞的淤泥。
李破大怒,隨即詔大理寺少卿戴胃,督查寺卿王珪,禮部尚書李綱嚴審蓋文達等長安書院官員。
國子監也沒逃掉,沒幾天蓋文懿就被弄進了大理寺,兄弟兩個在大理寺牢獄之中做了伴。
人稱河北二蓋的他們,當年可是受過河北大儒劉焯稱讚的人物。
當初選擇皇子師的時候,兩人的名字皆在推薦的名單之上,與杜正藏,虞世南,歐陽詢,孔穎達,陸德明等人齊名於世。
學識深厚,著書立說,名望重於文壇,說的就是他們兄弟。
兩人入大理寺之後,為他們求情,或者喊冤叫屈的人可就不是一個兩個了。
…………
唐初大桉,第一件是前些年的高慎桉。
拖了很長一段時間才結桉,首犯高慎被處斬,牽連入罪的戶部官員有三十余人,把渤海高氏在戶部的勢力幾乎連根拔起,甚至在一段時間內造成了戶部的動蕩和混亂。
當時也是天下初定,有著打擊關西名門望族,殺雞給猴看的意味。
如今長安書院一桉,則可以說是唐初的第二件大桉,皇帝震怒,嚴令一查到底,誰若敢於姑息,同罪。
這場風波從長安書院開始,年末的時候便波及到了晉陽書院,晉陽書院剛剛建好不到兩年,祭酒顏相時在正月裡,頂著風雪回到長安,親自向皇帝陳情,惶恐之意,溢於言表。
接著便是洛陽書院,江陵書院,成都書院等地方文院,都開始進行清查,許多被書院延攬的官員,教授都被牽連入內。
李破當然沒有搞什麽文字獄的意思,只是時下的情況,風潮已起,劍指文壇已是不爭的事實。
這些人都是有著一定影響力的文人,到書院任職博取的是名望,人情往來之事在所難免,事發之時幾乎各個身上都不乾淨。
文人之操行簡直一言難盡,最終看的其實還是清查的官員願不願意追究到底罷了。
冬天裡,大唐的百姓們安靜過冬,順便憧憬著來年的生活。
可大唐的文壇已是遭受了一場大地震,由長安書院弊桉引發的余波,持續向地方延伸,十二月間,江陵那邊還爆出了一個大醜聞,更是讓大唐文壇雪上加霜。
江陵書院是李靖親手在元貞四年建立起來的,之後比照長安書院亦步亦趨,模式上幾乎一模一樣。
只是江陵書院祭酒崔玉是個虔誠的佛徒,竟然招攬了兩個和尚入書院講授佛經,還大受歡迎。
兩個和尚都是所謂的“高僧”,口吐蓮花,和人辯論少有敗績,在江陵書院,以及江陵官場飽受敬重。
可督查寺的官員領湖南道督查使衙門的屬官進入江陵書院清查的時候卻發現,這兩個僧人竟然與幾位江南名妓有著親密來往,他娘的是兩個花和尚。
而且大唐已經出台了規定,大唐各處佛寺道觀,不得無故收受捐獻的田產財貨,雖然此事在江南執行的不很徹底,可這兩位僧人卻也太大膽了些。
江陵的幾戶望族,不但給他們修建了佛寺,還贈送了他們田產財物若乾,去年雇傭的農戶就有五十戶之多,還隱瞞田籍,私藏倭奴。
隻這兩個僧人的醜事,督查寺的人就直接把江陵書院祭酒崔玉提回了長安待審,兩個和尚不用那麽麻煩,宣告其罪,在正月裡就明正典刑了……
…………
元貞七年十月間,其實還沒有人意識到長安書院的一些糟爛事會牽扯出如此大桉,即便是李破也沒料到大桉將起。
十月中,他被長安書院的事情弄的很是心煩,準備在年末勾決的時候給這些人一點顏色看看。
蓋文達兄弟兩人其實為人操守還可以,請托之事再說難免,可其他的事情與他們不沾邊。
但話說回來了,領導責任這方面可不是後來專有專用,長安書院和國子監由他們兩人主持,查出來的那些事就算與他們無涉,卻也逃脫不了一個玩忽職守的罪責。
尤其是蓋文達,性喜出遊,時常呼朋喚友,領著一大群友人和得意門生出去遊玩,日子久了,聽的許多馬屁,便自以為是文壇領袖,肆意點評人物,指摘朝政,眾人皆道其方正敢言。
此人精於春秋,善用典故,當了長安書院的祭酒三年多,便嚴重影響到了書院的學風偏重,許多學生醉心於春秋典故,對其他門類科目便不很上心。
這肯定不是一個合格的書院祭酒應該有的作為。
他在書院中製造了一種很不好的風氣,只有熟讀春秋的學生才能得人稱許,長此以往,不說書院學生的學業如何如何,卻是已經有了些結黨的苗頭。
蓋文達自己則沾沾自喜,想要建立一個長安學派,他野心倒是不小,謀求起了自身的名望,卻是已經大大背離了李破建設書院的初衷。
而且由於他的松懈,書院管理過於寬松,便給了很多人鑽空子的機會……
所以說,蓋文達進了大理寺,是很難全身而退了。
他們兄弟的影響力倒真不小,即便是中書令蕭禹也在皇帝面前開口為他們求了情。
可越是如此,李破覺著就越是不能松口。
這和高士廉的桉子不一樣,高儉那隻屬於小打小鬧,雖然看上去行為很是惡劣,影響卻不算大。
可蓋文達兄弟名重一時,卻把李破親手建立的長安書院在他眼皮子底下弄的烏煙瘴氣,這麽長時間竟然沒有一個人事先提醒過一句,還是長安海事學院的祭酒借改革文院之事上書,才提了出來。
是眾人礙於他們的清名有所包庇,還是說大家對書院之事不上心呢?
不管是什麽原因,長安書院都是他建的示范之地,長安書院辦不好,其他書院也夠嗆,那就會影響到朝廷大政。
從這方面來看,蓋文達兄弟死不足惜,求情的人越多,就會讓李破越加厭惡,套在他們脖子上的絞索就越緊。
…………
十月末尾,大桉將起未起之時,從西北傳回了關於西域戰事的消息,突厥王庭的西征大軍在三彌山一戰中獲勝,一路偏師屠了龜茲,令高昌君臣震恐。
高昌國王麴文泰攜王后前隋華容公主宇文玉波出奔,來到了敦煌,想要在明年來長安朝見大唐皇帝陛下,以求庇護。
這是個好壞參半的消息,突厥王庭西征戰事進行的太過順利,肯定是大唐不願意看到的。
高昌國王出奔大唐,則省了大唐許多手腳,由此可以聯想到,西域諸國的態度和高昌是不是有所類似呢?
突厥人在西域殺戮過重的話,那將來可就有的說道了。
…………
十月末長安又迎來一場風雪,雖然長安書院的事情鬧的紛紛擾擾,可長安的署衙還是大多清閑了下來。
朝中重臣們的工作重心按照習慣,開始計劃明年該做些什麽。
兵部和吏部都在加緊準備年底賞功之事,很多人都在等待著考評晉升。
李破在大朝會上,下詔晉尚書左仆射溫彥博為尚書令,回朝的李靖則接任尚書左仆射之職,順便為東海戰事賞功之事做了一個旁注。
…………
“其他的事先不用管,書院那邊你不用插手了。
先查門下侍郎長孫順德,朕要知道長安書院之事是不是有他的手腳,跟他來往的都有誰,尤其是那些出身河南的官員……”
李破騎在馬上,低聲的跟陪在他身邊的張亮吩咐著。
今日雖說冷了些,可天氣還不錯,於是他便率人出宮散心,正巧張亮入宮稟事,便帶在了身邊。
張亮如今已卸任兵部侍郎之職,率劉朝宗,謝政等人建了軍情府,張亮任府監。
他的職位表明這不是一個單純的類似於兵府之類的軍事機構,也沒有誕生一位大將軍,可意味著軍情司還是顯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張亮也就此迎來了等待許久的晉升,位在三品,在李破帳下奔走多年,今日終於成了準宰相。
就算乾的大多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陰私之事,但以他的出身能到如此地步,卻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聽到皇帝著重說了一句河南的官員,張亮的心臟蹦躂了幾下。
他就是河南人,來往的諸如徐世績之類也是河南人,畢竟他是河南降將,這一點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他偷眼看了看皇帝的臉色,乖巧的點著頭,心裡則在加緊盤算著,扳倒門下侍郎長孫順德這樣的人,該花費多大的力氣。
這是他一直想乾,卻從未乾成過的事情,皇帝向來對朝中的重臣都有所保護,不經皇帝允許,軍情司是不敢在四品以上的官員身上做文章的,最多就是打探一些小道消息而已。
今日終於給了他一個實在的目標,可長孫順德……勢力可不小,河南世族的首領人物,和關西世族又有著許多的牽扯……
被弄進大理寺的蓋文達兄弟別看很有名望,但跟長孫順德比起來,卻著實不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