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會盟,一般都是草原部族的盛事。
部落之間可以通過盟會來解決部落間的分歧,或者加固他們之前已經定下的盟約,其實能夠稱得上會盟二字的,必然是大部之間的交往,或是幾個部落的聯合。
草原上最為盛大的盟會那肯定是兩到三年舉辦一次的王庭盟會,不但小可汗們會到場,而且阿史那母狼的子孫們都會趕來參加。
另外凡是草原上有頭有臉的貴族,都會以受邀參加大盟為榮,那無疑是一種身份地位的象征。
還有一些草原上有名的勇士也會隨行而來,在盟會上為可汗和貴族們展示突厥人的勇武,順便讓人們記住自己的勇名。
當然了,草原盛事也缺不了那些嬌豔的鮮花來點綴,這同樣也是貴族少女們挑選丈夫的絕佳機會。
他們的長輩也樂見其成,很多人都將盟會當成了很好的聯姻場所。
大致上就是這個樣子,千百年來,草原部族就是用這種方式來聯合各部,求得認同,並相互融合的。
只是在盟會上結怨的也有不少,那就是另外的故事了。
這和南邊舉行的春秋兩狩差不多是一個性質,要不怎麽說胡風南漸呢,當匈奴人和鮮卑等部族入主中原之後,也將草原上的一些習慣帶到了中原。
所以秦漢之後,皇帝出獵由娛樂活動漸漸完全演變成了一種政治活動,演武的意味也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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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兩國會盟不會按照突厥人的習俗來,娛樂活動也不太適合展開,兩國君王以及隨行眾人的主要任務也不是玩樂和交往,而是進行一系列嚴肅的談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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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李破和阿史那楊環約定,明日再開始進行初步的接觸,所以先是由兩邊掌管人馬的將軍先行聊了聊,劃定了各自宿營的范圍。
到了晚間,兩邊不約而同的點起了篝火,不是為了取暖,或者圍著篝火載歌載舞,一來是防備對方偷襲,二來順便燒烤食物。
皇帝親軍以及可汗的附離們在這一晚輪流值守,誰也睡不安穩。
兩邊的貴族們也沒閑著,各自聚在帳篷裡商量著會盟諸事,他們之後要談論的事情非常多,在此之前都已準備多時。
涉及到兩國邊界的劃分,使者往來所需遵守的規則,還有兩國通商的商品種類,交取的商稅,兩國邊塞守軍的規模等等等等。
和後來大國交往的形式在本質上沒有任何不同,既要負擔起責任,也要承擔相應的義務,當然了,兩國本身的利益才是重點。
而不得相互侵擾,盡量避免產生衝突和仇殺等等,都是會盟必然要約定的條款。
只是這些盟約一旦簽訂下來,對雙方到底有多少約束力,那就只有天知道了,任何條約的簽訂好像就是為了背棄而做的準備,這好像就是人類的本質所導致的固有現象。
這和楊廣會啟民可汗於榆林的那一次完全不同,沒有誰會過的輕松愉快。
一晚上過去,大家聚在一處,都有些沒精打采的。
旅途勞累是一方面,晚上誰也沒睡好。
只有李破看上去容光煥發的很是精神,他心志堅定,在準備和人進行周旋的時候,往往能夠很好的調節自己的情緒,所以他這一晚睡的很安穩,甚至連夢都沒做一個。
早晨時草草用過了早飯。
等到日上三竿,兩邊的人商量了一下,兩位君王在各自臣屬的簇擁之下,進入了那頂最大的帳篷。
在這裡他們將進行第一次正式的會面,其實也就是相互熟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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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篷很寬敞,就算塞進上百人也不會顯得擁擠。
地上鋪著些獸皮和毯子,味道不太好聞。
李破與阿史那楊環分別坐在上首,兩邊的臣子們相對而坐,突厥人來的要多一些,能進入帳篷的就有二十多個。
其中有那麽幾個明顯是漢人面孔,這年月還不興漢奸的說法,只能說是各為其主,如果兩國之後頻繁交往起來,他們還能佔據一定的優勢,並不會讓人產生多少投身胡虜,為虎作倀的感覺。
按照中原的說法,這些突厥貴族都是突厥王庭中的重臣,以哥利達官,大邏便為主,還有幾個是可汗的參讚,差不多相當於大唐的門下省官員,隨侍於可汗左右,出謀劃策,影響突厥國策之外,還要照顧可汗起居諸事,權力不小。
如今阿史那楊環最為寵信的是前隋叛臣趙德言等人,由於可汗是位女子,所以王庭和突厥諸部的貴族中間流傳著許多亂七八糟的傳聞,於是趙德言,甚至是一些年輕力壯的附離們頭頂都帶上了些異樣的光環。
唐臣則是以吏部尚書裴世清,門下侍郎長孫順德為首的臣子們。
他們在帳中正襟危坐,或少言寡語,不苟言笑,或從容有度,雍容自斂。
不比不知道,兩邊的人只在帳篷中這麽一坐,突厥人頓時便是相形見絀。
草原上的環境,飲食,生活習慣等等,都讓突厥人顯得有威而無勢,有氣而無量,有勇而無謀。
而形象上差距就更大了。
王庭中富足而沒有多少節製的生活讓突厥貴族們大多變得肥頭大耳,而他們自己也不太注重外表,臉上留著亂糟糟的胡須和頭髮,身上穿著帶有油汙的皮袍子,看上去實在有些不堪。
而南邊的臣子們自我修養的一部分就是美姿容,選官的時候這也是一個重要的前提條件,太過醜陋的人永遠不可能身居高位,除非你有絕世之才。
這年月在中原官場之上,長的醜就是沒人權……
比如說臥龍鳳雛齊名,可龐統因為長的太醜,走到哪都不受待見,好不容易被劉備重用了,也沒能活過幾集。
不過有一點,中原和草原如今沒什麽兩樣,那就是貴族們天生尊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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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林會盟之後,二十多年以來,南北兩個帝國第一次重新坐在一起,進行比較友好的接觸。
人們都很小心,也多少有些陌生的感覺。
所以先由兩邊的儀官主持,引薦眾人。
突厥是肥胖的大邏便阿史那羅恆,大唐這裡則是著作郎虞世南。
官職,名姓,叫到誰,誰就起身向眾人見禮,也不用敘述什麽來歷,功績等等,不然的話那可就有的說道了。
李破注意到突利汗阿史那多聞的長子竟然隨行來到了這裡,在帳篷中好奇的張望著,看上去有點傻乎乎的,估計是還沒有感受到危險的來臨。
阿史那楊環則打量著大唐的臣子們,熟悉的中原禮儀,陌生的一張張面龐,心中滋味一時難明。
引薦完畢,兩國君王謙讓了一下,還是由突厥可汗阿史那楊環先開口說話。
“自草原紅龍之年開始,兩國紛爭,斷絕往來,不管對錯如何,流下的鮮血已經太多了。
天神告訴我們,鄰居不能和睦相處的話,便會引起爭鬥,而當你射出箭矢的時候,得到的便是仇恨。
我聽人說過,讓突厥人放牧,唐人去種田,天下也就安寧了,我們能做到這些嗎?就算不能,我們也應該盡量去做,因為唐人不能到草原上來牧馬放羊,突厥人也不可能去南邊耕種。
那我們為何還要相互仇視廝殺?我們想要爭奪的又是什麽呢?
所以我們來到這裡,要秉持著善意進行交談,為了我們的子孫們能夠遠離戰亂,不用在爭鬥中流下鮮血,能平和的進行交往而盡一分心意。”
說的並不多,竟然還抄了李破兩句,也算是給了李破一個回復,挺雞賊的。
不過大致意思上不會出錯,尤其是點明了突厥和大唐爭鬥的根源,他們爭奪的不是疆土,甚至於不是人口,他們之所以產生無盡的衝突,其實是想消除威脅罷了。
如果兩國能夠取得足夠的諒解,那麽他們就能共存下去,甚至於可以結成一定的軍事聯盟,去面對共同的敵人。
有些理想化,兩國相處的歷史其實已經證明,當他們中間任誰覺得足夠強大的時候,都不會再容忍身邊出現另外一個強盛的帝國。
所謂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就是這個道理……而且中原士卒向來不善遠征, 主動權往往會握在草原民族手上,就更放大了這種危險。
所以突厥可汗的保證,聽在李破耳朵裡面,沒有任何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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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到他說話時,他看了看“髒不拉幾”的突厥貴族,又瞅了瞅自己的臣下,心中頗為自得的想著,突厥人也就配在草原上喝風,他們也許根本不明白,只要中原恢復一統,他們也就沒什麽機會再南下牧馬了。
他露出最為虛偽的笑容,讓人明確的感受到了他的親善和友好。
“我們是鄰居,所以並不陌生,自突厥滅柔然,立王庭於漠北,我們之間分分合合,已經過去了許多歲月。
我們之間的交往源遠流長,如今更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就不如坐下來深談一番,摒除成見,消弭仇恨……
草原足夠大,容得下阿史那母狼的子孫生活,中原也足夠廣闊,能夠養育它的子民,所以朕希望大唐與突厥,能和平共處,結永世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