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頡利汗阿史那求羅給眾人統一了一下思想,做了戰前動員,因為離著隋地越來越近,隨時都可能會有戰事發生,必須讓大家都打起精神來。
而選擇從榆林進入到隋地也是不得已,因為這是離著聖山最近的南下之路。
另外一方面則是突厥王庭並不同意在這個時候對隋人用兵,尤其攻打的還是已經與王庭結盟多年的李破。
所以這次阿史那求羅帶兵南來,是西方汗的戰略獨走,從雲中進入馬邑的舊路是走不通了,即使是從榆林南下,也遭到了一些王庭貴族的阻撓。
不然的話,聲望如日中天的西方汗絕對不會隻征召到這些人馬。
更讓阿史那求羅惱火的是,東方汗顯然對他產生了很大的敵意,已經嚴令不許自己治下的部族向西方汗靠攏,派遣戰士幫他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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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月明星稀。
阿史那求羅毫無睡意,和向導在一遍遍的確認著大軍將要行走的路線,讓向導一遍遍的描述都有哪些地方需要經過,又有哪裡可以容數萬大軍停下腳步休息。
不管對於他還是對於那些突厥將領們來說這裡都太陌生了,這條路很少有人行走,因為隔著戈壁沙漠,道路坎坷難行,需要走很遠才能到達隋地的關西。
同時他也在思索著是應該走五原還是走寧朔,他更傾向於五原,因為向導說走寧朔需要翻過兩座山才能進入到雕陰郡和延安郡交界之處。
雖然向導說山不很高,足夠戰馬行走於其上,可帶著三萬多騎兵去翻山越嶺,阿史那求羅覺著就像帶一群獅子去捕魚,十分的不靠譜。
五原就要好的多了,那裡很平坦,而且離著隋人的靈武郡很近,可以讓梁師都來和大軍匯合,一起去攻打李破。
深夜向導們都去休息了,阿史那求羅也很疲倦,可他依舊睡不著,於是索性招呼上護衛出了屋子,尋看起了這座連谷戍城。
“我還騎不上戰馬的時候曾跟著父親拜見過隋人的皇帝楊廣,那真是一個很威風的人啊,可父汗回來就說,那人愛說大話,總在向人炫耀他的功績,卻從不顧及身邊人的死活,並不是一個好的可汗。”
跟在他身邊的附離子統領是他的兄弟阿史那沙科,一位突厥始波羅。
可能因為武力值太高,所以並不喜歡用腦子去想事情,他像很多時候一樣,都會充當一個很好的傾聽者,其實大部分時間他並不明白阿史那求羅在說什麽,想什麽。
“那時我就在想一個好的可汗該是什麽樣子呢?後來我就知道了,好的可汗應該帶領他的勇士們去搶奪別人的財富,而非是抵禦別人的進攻……
你知道嗎,我很羨慕楊廣,他就算不是個好的可汗,但他能讓隋人和突厥人都跪伏在他的馬前,並獻上他們的忠誠。
父汗做不到這個,我也做不到,咱們的汗王同樣做不到……”
一直默不作聲的阿史那沙科這時抬起頭,用肯定如同信仰般的語氣道:“沒有什麽事是可汗做不到的,天神正在看著您,他會照看好他最寵愛的兒子。”
阿史那求羅滿意的拍打著他寬闊的肩膀,哈哈大笑了起來,可阿史那求羅的心裡卻在說著,天神恐怕早就睡著了,不然的話也不會有什麽天神之鞭出現。
更不會讓一個隋人,還是一個女人登上突厥汗位。
那個小盟會上發生的一切,至今還是那麽清晰,突厥可敦用她那歹毒的計謀讓所有阿史那母狼的子孫低下了頭,為他們套上了韁繩,任憑驅使,其中就包括他阿史那求羅。
那真是一個可怕的女人啊,她恐怕才是天神的寵兒吧……阿史那求羅在心裡歎息了一聲……
天氣越來越冷了,阿史那求羅緊了緊皮袍子,什麽時候我們也能在春天或者夏天裡用兵呢?秋末冬初這個季節真的是太短也太冷了。
“可汗,將軍們都在問為什麽您非要去和隋人打仗……”
阿史那求羅歪頭看了阿史那沙科一眼,黑暗中看不清對方的臉色,他回過頭,心想真的有很多人在問這個問題嗎?不見得吧,也許只有那些將領們才關心這個,他們怕我像父汗那樣被惡狼拖住後腿。
“敵人就是敵人,現在我們不去攻打他,早晚有一天他會像射匱可汗那樣來攻打我們,現在隋人人心不齊,也正在相互廝殺,等他們出現一位新的可汗的時候,也許我們就要像啟民可汗那樣跪在人家馬前了。”
有遠見的突厥首領在這年月並不少見,只是突厥人過於激烈的內部鬥爭讓很多人疲於應付罷了。
當然了,不管是跟將領們,還是與自己的心腹,阿史那求羅對此次南下的解釋都過於簡單了,他幾乎是違抗了突厥王庭的汗令而進行了這次征程。
其中的原因必然是多方面的,除了他之前的那些說辭之外,更為重要的原因幾乎無法跟其他人解釋。
他能跟部下們說,突利汗阿史那多聞的部眾越來越多,在王庭幫其說話的人也越來越多,當年大可汗分封東西可汗的時候,為的就是讓兩邊互相牽製。
一旦一方坐大,那另外一方若不能與之相抗,那汗王要你這個西方汗還有什麽用呢?
戰爭的勝利往往是可口的良藥,而且西邊的部落需要大批的奴隸補充人口的損失……
你聽聽,這個借口夠不夠分量?又能不能跟部下們直說呢?
月光下蒼涼的荒野,戰馬偶爾發出嘶鳴,與戰士們此起彼伏的鼾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副真實版的塞外行軍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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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晚間的薄霧漸漸散去,嗚咽的號角聲響起,戰士們開始整理行裝,騎上戰馬在將領們的率領之下陸續南行。
他們已經走了很遠的路,好像還有一段很長的路程在等著他們,可突厥人打仗就是這樣,擁有戰馬的他們並不害怕這種長途行軍。
而且西方汗的部眾們大多都經歷過兩年多以前那場殘酷的戰事,他們在草原上和強大的敵人周旋了數月之久。
經過那樣的磨練,這點路程並不算什麽,只是和那一次不同的是,他們好像沒有什麽明確的戰略目標,也沒有足夠驅動他們去作戰的強而有力的理由。
若是對於南邊的軍伍而言,突厥人已經犯下了很多大忌,可對於突厥人來說,這些都很正常,草原部族從匈奴,柔然開始一直秉承的戰術就是能打則打,能拖就拖,不勝則逃,勝則狂追的戰略戰術。
他們的戰爭詞典中很少有畢其功於一役這樣的詞匯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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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萬多人的騎軍,卷起漫天的煙塵,在震天動地的馬蹄聲中不急不緩的漸漸南行,踏過禿尾河,便離開了榆林郡進入到了朔方郡。
不久以前,這些地方都是隋人的土地,據說最盛時朔方郡的人口在四十多萬人,可如今大多都已南遷,這還是李淵施行的仁政之一,幫助孤懸於外的百姓遷入到了長城以內。
而在大業年間,隻一次北巡,朔方,榆林的百姓就銳減了三分之二,大部分都在皇帝北巡之後逃難去了。
在隋末戰亂期間,郭子和等成為榆林,朔方等地最大的禍患,他們有如馬匪般縱橫來去,搶奪百姓的資財和糧食以及壯年男子。
後來還是因為生計的問題投唐,這激怒了給他封官的突厥人,於是派兵來斬殺了郭子和,這真是一筆糊塗帳。
而當年為表示不再與突厥為敵,李破還派了五百兵來意思了一下。
所以如今不論是榆林郡還是朔方郡,皆已沒了多少人煙,換句話說,從西到東,長城沿線的前隋領土皆已丟失殆盡,很多地方都成為了無主之地。
一些還有人居住的村莊,塢堡都在突厥人的鐵蹄之下化為了平地, 也順便奪走了這些地方最後一些生機。
第二日晚間,大軍行至岩綠城,這座匈奴故都在大業年間經過了修繕,作為楊廣北巡很重要的一站,征發民夫四萬余眾,修了三個月,勉強讓這座城池恢復了舊觀。
而今二十多年過去了,孤城略顯破敗,卻成了突厥人歇腳的地方,真可謂是風水輪流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了。
岩綠城內外還有一些人在,因為這裡地勢平坦開闊,很適合耕種,如果沒有戰禍,人們足以自給自足,何況還有一些商隊經過,把它當做了一個歇腳和補充食水的地方。
可突厥人來了,他們騎著戰馬,滿身的塵土,漫山遍野的湧了過來,枯燥的行軍讓他們變得非常暴躁,岩綠城都沒來得及掙扎一下,便成了突厥人的餐前小點。
阿史那求羅想在這裡好好的休整兩天,這將是進入長城的最後一站,也不知隋人有沒有準備?
草原上消息傳的很快也很慢,一些人在風聲中便能聽到敵人的馬蹄聲,而一些人還在睡夢中就已被仇敵砍下了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