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領導來的時候，喬茗樂正在看電視。

　電視上播的正是傅興公司製作的體育紀錄片。

　喬茗樂抱著紙盒，一邊抽紙擦眼淚鼻涕，一邊對跟著張阿姨進來的領導們客氣的解釋道:“對不起，自從懷孕之後我就特別多愁善感，看恐怖片都能哭出來”。

　大領導和跟他來的人面面相覷，都有些無語。

　喬茗樂請他們坐下之後，並沒給他們機會直接進入主題，而是特別有誠意的說道:“這紀錄片拍的特別好，反應我們運動員退役之後生活的，你們要不要看?”

　人家還沒回答，她已經把紀錄片倒到最開始，和領導們一起看起來。

　客廳的氣氛有些尷尬。

　張阿姨都看不下去，端上茶和水果之後就躲起來了。

　喬茗樂選擇播放的正是最慘的瘸腿體操運動員那一集，她又跟著哭了起來。

　旁若無人的哭。

　紀錄片播放到二十多分鍾的時候，領導們終於撐不住了。

　“那個，小喬啊，今天我們過來有一件事要和你說，咱們先談完正事再看電視”，大領導開口說道。

　“你們不是來慰問受傷懷孕正在休養的運動員啊?我還以為你們是專門來看我的呢！”喬茗樂有些失望的說道。

　喬茗樂就是有這本事，三言兩語就能讓人萬分尷尬。

　大領導輕咳一聲，說道:“慰問，當然是來慰問，順便說一件正經事。小喬啊，你還年輕。想事情容易偏激，其實很多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這些做領導的，也都是在為你著想，你明白嗎?”

　把話說的這麽隱晦，明白也要當不明白啊！

　喬茗樂搖搖頭，“不大明白。您們也知道。我就是一運動員。從小學畢業就開始練體育，基本相當於一文盲，您要是不把話說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肯定不明白”。

　大領導又尷尬了。

　正要進一步解釋。

　客廳的電話響了起來。

　張阿姨出來接，然後又來叫喬茗樂。

　“樂樂，是鳥語，你來聽聽”。

　外國人打來的?

　喬茗樂疑惑的接起電話。別說，還真是外國人打來的。

　那邊嘰裡呱啦說了一大堆。喬茗樂有些傻眼。

　“你的意思是說，a國女籃職業聯賽的自由人隊有意邀請我加入?”緩過神來，她用流利的外語疑惑的問道。

　她剛才還說自己是文盲，結果文盲會外語。自己打了自己的臉……

　得到那邊肯定的答覆，她又說道:“你們可能不大清楚我的情況，我現在正準備生孩子……”

　她把自己的情況解釋了一下。那邊竟然告訴她，這些情況他們都清楚。但是他們還是堅持想邀請她加入。

　具體的細節在電話裡談不方便，那邊想約個時間和她見面，進行一次深入細致的談話。

　喬茗樂想了想便應了下來，定下見面的時間和地點。

　掛斷電話，她穩了穩呼吸。

　領導來見她，全球實力最強悍的職業聯賽的某支球隊就來電話邀請她加盟，這也太巧合了些。

　很大的可能，就是根本不存在這件事，這根本就是康楚修安排好的，好給她增加和領導談話的籌碼。

　不得不說，他想的挺周到。可為啥不能提前告訴她一聲，剛才她都被嚇到了！

　重新坐回到沙發上，喬茗樂面對有些坐不住的領導，解釋道:“剛才是wnba的自由人隊的人打來的電話，說是想邀請我去他們隊打球，我剛才都嚇傻了，還以為是騙子打來的電話呢，還在想現在的騙子都這麽厲害了嗎，外語說的那麽流利，肯定接受過高等教育，比我們運動員都厲害”。

　她其實就是想說你看現在好多騙子都上過大學，可咱們好多退役的運動員都沒有機會上學。

　而真正有機會上學的運動員，都是出了些成績的，他們根本不在乎那個文聘，更不在乎學沒學到東西。

　“那個，小喬啊，出國打球也不容易，a國職業聯賽的對抗太強，你這小身板兒怕是吃不消，還是國內更適合你”，這次說話的不是大領導，是八一體工大隊的領導。

　要是喬茗樂真的去國外打球了，那損失最大的肯定是八一隊啊，八一體工隊的領導自然不願意。

　“但是a國的體育機制和咱們不一樣啊，我能賺更多的錢，就算沒辦法再為球隊爭奪榮譽被攆回來，以後也有個保障。您們也看到了，我現在可不是一個人，我還要養家糊口呢！”喬茗樂慘兮兮的說道。

　這一句一句的，刺得領導想吐血，偏喬茗樂還一副無辜的模樣，好像這些話都沒經大腦說出來的似的。

　大領導看了看表，終於失掉耐心，隱忍的說道:“小喬，我們都知道你對之前國家隊對你的處罰不滿，這件事我們做的確實有不對的地方，總局肯定會盡量彌補你。但是呢，現在外界對總局有很大的誤解，需要你幫忙澄清一下，你看怎麽樣?”

　“哪些是誤會?把我除名不是因為我懷孕了?不是因為我沒乖乖聽話把孩子打了?”喬茗樂反問道。

　又把領導噎住了。

　“小喬，只要你和外面說清楚，國家隊保證會召回你，而且大大的提高你的待遇”，八一隊的領導迫不及待的替總局領導說話了。

　“那你們得告訴我到底要說清楚什麽啊！”喬茗樂接話道。

　話題又繞了回來，喬茗樂就是在逼他們承認錯誤，說一句“對不起”，不過這三個字對他們來說實在是太難出口。

　沉默了好一會兒，大領導突然歎了口氣，鄭重說道:“明天總局會召開記者會，就你的問題向媒體解釋清楚。並且向你道歉。不過，我們希望你也能對外發聲，把對總局的中傷和誤解降到最低”。

　這正是喬茗樂想要的，但是還不夠！

　“我的事好解決，那這件事呢?”喬茗樂指了指電視，體操運動員正在大街上翻跟頭賺錢呢。

　“這件事我們會處理，你……”

　“怎麽處理?”喬茗樂一改剛才懵懵懂懂的傻樣。肅然道:“你們不會以為由我引出的這件事。有人道歉，我也出面說話，這件事也能跟著平息吧?根本不可能。現在大家關注的重點已經不是我。而是退役運動員的生存狀況，如果不想辦法解決退役運動員的問題，媒體這陣風恐怕還要吹很長時間”。

　喬茗樂見領導們都蹙著眉頭，顯然不想聽她繼續說下去。

　也是。在他們眼裡，她不過就是個什麽都不懂的打球的。能登門和她說上幾句話已經是她的榮幸了，誰還樂意聽她說教。

　可偏偏喬茗樂沒有這個自覺。

　“我認識製作紀錄片的傅氏傳媒的總裁傅興，也認識國內最有名的體育雜志雜志社的老板和老板娘，如果你們能想出好的解決辦法。媒體肯定會做大量的正面宣傳”，喬茗樂拐彎抹角的說道。

　在坐的幾位都聽懂了。

　一個一個不敢置信的看著她。

　“你做的?”體工隊的領導不可置信的問道。

　喬茗樂搖搖頭，“我可沒這麽大本事。不過我球迷會的會長本事特別大”，她還插個空誇誇自己老公。一點兒都沒覺得不好意思，“他認識不少人，都是那種說話特別有分量的”。

　其實她這就算變相的承認在輿論掀起大風大浪之前，她就知道這件事了。

　她現在可有底氣，不怕這些老頭子報復。

　領導們的臉都氣紫了。

　想發火又隱忍著不能發的樣子，看上去特別有趣。

　“家裡來人了?”

　正這時候，康楚修的聲音從門口傳了過來。

　往常這個時間康楚修都在不對外開放區工作呢，今天提早回來，肯定還是不放心她。

　“領導關心小運動員，專門來看我的”，喬茗樂笑著解釋道，然後把領導介紹給康楚修，又對領導道:“這是我老公，康楚修”。

　這些領導都知道康楚修有軍方的背景，不過對他個人的底細都不大清楚。

　他們看到康楚修肩膀上的徽製都有些驚訝，這麽年輕就是中校了。

　康楚修和領導們寒暄了幾句，領導們便告辭離開了。

　他們走後，喬茗樂埋怨道:“你怎麽回來了?我還沒說完呢！”

　“估計也說的差不多了”，康楚修扶她坐下，讓她舒服的靠坐在沙發上，然後很自覺的抱起她的一條腿敲起來，“他們來了挺長時間，我擔心你休息不好，就回來打發他們走。我媳婦這麽聰明，正經事肯定都辦完了”。

　喬茗樂得意的笑笑，“該說的我都說了，不過不知道最後的結果怎麽樣。就等電話吧，若是他們想通了，肯定會給我打電話的”。

　說到電話，喬茗樂突然想到wnba自由人隊的事兒了，伸手像摸狗狗似的揉了揉康楚修的寸頭，“你想的真周到，怕他們以為我離開國家隊和八一隊就打不了球，還給我弄了個wnba的退路，那個說外語的你是哪兒找的，說的還挺地道，不會真是外國人吧?”

　康楚修有些懵。

　“wnba?你說清楚，我根本沒給你什麽安排”，康楚修疑惑的問道。

　不是康楚修安排的?

　那剛才打電話過來的，真的是自由人隊的人，真的是想她加入他們的隊伍?

　太不可思議了！

　喬茗樂把和那人通話的內容都和康楚修說了，末了得意洋洋道:“你老婆也太厲害了，連國外的聯賽都想要我，你說等我生完孩子要不要去國外看一看?a職籃的水平那麽高，我去打兩年球，肯定也會有進步的”。

　她越說越興奮，已經自動腦補出去a國打球的情景了。

　康楚修適時的潑了一盆冷水，讓她清醒過來。

　“你以為他們邀請你加盟是因為你球打的好嗎?不是！是因為你能給他們帶來巨大的利益。他們已經借助那個誰打開了a國男籃職業聯賽在z國的市場，現在又想用你來打開女籃的市場，你明白了嗎?”

　“我又不像那誰在國內的知名度那麽高，他們是腦抽了才會想用我打開z國女籃市場吧！”喬茗樂不確信的道。

　康楚修換了一條腿，繼續給她敲。

　“我媳婦長得漂亮球打得還好，還特別有個性，在國內有一大票忠實球迷，傷病生孩子的這段時間也沒閑著，又火了一把。你說，像你這樣有話題又有實力的運動員，若是好好包裝一下，是不是很有潛力?”康楚修點撥道。

　這話喬茗樂有點不愛聽。

　“包裝，又是包裝，我又不是娛樂圈兒的小明星，幹嘛要包裝！當初傅興就說要包裝我，我就不明白了，我好好打球不就得了，幹嘛要包裝！”

　康楚修安撫似的輕輕撫了撫她的小腿，緩聲說道:“你和他們的立場不一樣，想事情當然也會不一樣。你以為那些世界級的超級球星就只有打球好?他們都有自己的團隊，就有專門的人負責包裝他們，把他們塑造成球迷喜歡的樣子，讓他們接更多的商業活動，提高身價，賺更多的錢”。

　頓了一下，他又輕描淡寫的說道:“這回你知道a國那些超級球星為什麽不願意進國家隊了吧，人家在聯賽上已經獲得足夠多的掌聲和金錢了，沒有必要進國家隊拚死拚活，有這個時間，還不如攜家帶口度個假什麽的呢”。

　“不對， 是觀念問題！他們的教育注定他們的愛國思想沒有咱們濃厚，要是我像他們似的賺那麽多的錢，國家隊需要我，我還是會去國家隊拚死拚活”，喬茗樂辯道。

　她說的有道理，康楚修點點頭，又有些心疼的拍了拍她的傷腿，“有時候我真的希望你沒有那麽強烈的愛國熱忱以及集體榮譽感”。

　喬茗樂嗤笑出聲，“還說我，就好像你和我不一樣似的！”

　康楚修聳聳肩，好吧，他確實也是這樣的人。

　“那你是什麽打算?還真的要拋夫棄子去國外打球?”康楚修不陰不陽的說道。

　拋夫棄子……

　也虧他想得出來。

　不過，邀請她去國外打球的事兒是真的，那她到底要不要去，還真的要好好想一想了。

　畢竟，這對於很多國內的球員來說，是一個可遇而不可求的機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