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才從病房出來的時候,喬爺爺明明已經在陪護床上睡著了。
而此時,喬爺爺正蹲在喬奶奶的床邊,以手為梳,輕輕的給喬奶奶梳頭。
老人家的手並不靈活,可他把力道控制的很好,甚至都沒驚醒睡熟的喬奶奶。
這一幕,又溫馨又心酸。
很多事情,瞞是瞞不住的,因為時間會給出最精準的答案。
第二天中午,喬井林風塵仆仆的從寧縣趕回來,喬奶奶拉著么兒的手絮絮叨叨的說了好些話。
從喬井林小時候,一直說到喬井林結婚生子,撫育喬茗樂長大。很多事情喬井林都記得不大清楚,可喬奶奶卻記得清清楚楚。
和喬井林說完,她又把康楚修拉到床邊,拉著他的手絮絮的交待道:“俺們樂樂不容易,你以後要好好對樂樂。你們現在也有孩子了,好好過日子,別吵架……”
喬茗樂就在旁邊聽著,她敏銳的察覺到了不對勁兒,想要忍住不哭,奈何眼淚還是不受控制的往外湧,不過幾秒鍾面模糊了她的視線。
交待完康楚修,緊接著就是喬茗樂。
喬奶奶隻一直重複著一句話,讓她注意身體,別受傷。
最後一個才輪到喬爺爺。
喬奶奶笑看著他,提高了聲量說道:“你天天在醫院陪我,家裡的菜地誰管?也不知道旱沒旱,你得回家澆水,還得鋤草,草太多菜該不愛長了”。
“我知道了”,喬爺爺回道:“這麽多活我自己乾不過來,等你回家咱倆一起乾。我提水你澆菜,不讓你提水行不行?”
喬奶奶笑成一朵花,看來平常兩個人為了誰提水誰澆菜這事兒沒少發生分歧,這會兒得到喬爺爺的承諾,她竟笑的像個孩子。
“行行,你提水,我澆菜……”喬奶奶笑著應道。
兩位老人就像平常坐在炕頭上聊天,雞毛蒜皮的小事兒說了不少。
直說到喬奶奶面帶疲倦,她吐出一口氣,弱弱的說道:“我有點兒困了,先眯一會兒,等醒了再跟你嘮”。
喬爺爺幫她蓋好被子,緊緊的握住她的一隻手,在喬奶奶閉上眼睛後說道:“你睡吧,我就在這兒等你睡醒”。
可是,喬奶奶的眼睛再也沒有睜開,喬爺爺再也沒有等到她醒來。
喬奶奶在睡夢中安詳的走了。
最先發現喬奶奶走的,正是喬爺爺。
當時大家都在睡覺,喬爺爺半夜醒來,發現他握著的手已經開始變涼。
他並沒有驚動其他人,也沒有去叫醫生,就在黑暗的病房裡,借著廊道裡微弱的光線,靜靜的看著仿似熟睡著的喬奶奶,一直到天亮。
天亮喬茗樂他們來看喬奶奶,還以為喬奶奶還沒有醒。
是喬爺爺告訴他們的。
不管過去多久,喬茗樂始終記得那天早上的情景。
喬爺爺輕輕的把喬奶奶的手搭在她的小腹上,還細心的給她蓋好被子,順了順喬奶奶花白的頭髮,然後才轉過頭,鎮定的告訴喬井林,“你媽走了,昨天晚上走的,今天咱們就帶你媽回家,她肯定想家了,家裡的菜地還沒澆水呢”。
喬井林哭了,喬茗樂哭了,康楚修也哭了。
只有喬爺爺,從始至終沒有掉一滴眼淚,甚至臉上都沒有流露出一絲哀傷的情緒。
之後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留給喬茗樂他們悲傷的時間並不多。
當天上午他們就辦了離院手續,喬井林花了不少錢雇了一輛冷藏車帶喬奶奶回寧縣。
一行人到達北溝村的時候已經是當天傍晚。
之前喬井林已經通知家裡的兄姐喬奶奶去世,以為他們會做些準備,沒想到他們回來的時候,那幾家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好像喬井林沒有通知他們似的。
爺奶的壽衣、壽棺是好多年前就準備好了的,他們這邊就有這個習俗,老人上了年紀,即便身體康健也會備下這些東西,據說這樣不僅不會不吉利,還會讓老人長壽。
喬爺爺親自給喬奶奶穿的壽衣,喬茗樂想幫忙都被喬爺爺攆了出去。
她出來正好碰上喬井林給那幾家打電話,喬井林紅著眼睛隱忍著怒氣,反覆強調一句話,“你們都得過來,咱們兄弟幾個一起商量商量媽的後事怎麽辦!”
等喬井林打完電話,喬茗樂啞著聲音問他,“他們是什麽意思?”
“他們說我想怎麽辦就怎麽辦,他們不插手”,喬井林哽咽著說道:“我要是沒哥沒姐,你爺奶這點兒事兒我一個人弄得明明白白的。可是……”
“沒有那麽多可是”,喬茗樂冷冷的打斷喬井林的話,沉聲說道:“你就當你們沒有兄弟姐妹,我也隻當沒有什麽大爺老姑,奶奶的事情咱們自己辦,以後他們有事也別想找你”。
以前不管這些親戚怎麽用她的名號為自己斂財,她從來都沒絕情到要和他們斷絕來往,可喬家二老是她的底線,他們竟然連喬奶奶的後事都不出面,這樣的人都配不上“人”這個稱呼,更配不上當她喬茗樂的親戚,還是早點斷了的好!
“我怎麽樣都行,就怕你爺爺……”
“老四,不用管我,你想怎辦就怎辦吧”,喬爺爺推門走出來, 他耳朵不好使,也不知道聽去了多少,整個人還是異常的冷靜。
“我想陪奶奶待一會兒”,喬茗樂粗噶著聲音說道。
“去吧,給你奶奶梳梳頭”,說著,喬爺爺繞過喬茗樂就要往外走。
“爺爺你去哪兒?”喬茗樂擔憂的問道。
“我去看看咱家菜地”,喬爺爺平靜的說道:“昨天你奶奶還說回家來我挑水她澆地,現在她乾不了了,這些活都得我乾”。
聽這語氣,好像還在抱怨喬奶奶不守信用呢。
剛從外面走進來的康楚修馬上接話道:“爺爺,要不明天再去吧,現在天都黑了。您要是現在去,我陪你一塊兒去”。
喬爺爺連連擺手,“你幫你爸把你奶奶的事情辦好,其他的事兒不用你”。
大家都以為喬爺爺只是借口去菜地冷靜冷靜,便沒有堅持要陪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