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昂騎著車跟著老頭的高爾夫球車一起來到了籃球館門口,這是一座方型的老式籃球館,很高很大,在四面圍牆上都開著巨大的玻璃方格窗,好讓陽光照射到球館中來。老頭下了高爾夫球車,帶著萊昂進了球館,裡面空無一人,空空蕩蕩的球館在逐漸昏黃的陽光照耀下顯得暮氣沉沉。 不過從後天開始,波士頓地區一年一度的兒童籃球訓練營也將在這裡開營,這個訓練營的主辦者正是萊昂遇到的白發老頭,波士頓籃球史上最傳奇的人物,人稱紅衣主教的阿諾德-雅克布-奧爾巴赫――人們更多地稱他為“紅頭”裡德-奧爾巴赫。
在萊昂的記憶庫裡當然有關於這位大名鼎鼎人物的印象,他在NBA的傳奇故事與經歷,在波士頓地區家喻戶曉,即便萊昂原本對籃球並沒有太多興趣,奧爾巴赫這個名字對他而言也是如雷貫耳。
但看著這個白發蒼蒼,整個人有些萎頓的老頭,萊昂能察覺到他身上的生命氣息和活力衰退地很厲害,這是一個暮年老人常常表現出的模樣――頭髮乾枯凌亂,皮膚皺巴巴沒有血色,眼睛缺乏光彩,腰背無力,像一只在太陽下曬一整天都不動的老貓。
隻不過,在帶著他踏進球館踩上木地板的那一刻,萊昂又能感覺到老頭身上迸發出一股異樣的神采,奧爾巴赫走到籃筐下,雙手叉著腰環顧四周,雖然周圍空無一人,萊昂卻覺得他在檢閱他的球隊,在向球迷們致敬,在向對手們示威。
隻不過這樣的幻覺持續地很短。
“這兒要放很多凳子!”奧爾巴赫看了一會兒大聲對萊昂說道,隨即抽了一口煙,又說道:“那些凳子都堆放在外面朝北的牆上,你今天和明天的主要工作就是把那些凳子通通搬進來,擺放好,為後天的開營儀式做準備。”
萊昂點了點頭,他話不多,如果在這裡的工作是擺凳子的話,那麽應該會比較輕松,但奧爾巴赫隨後的話則讓萊昂感覺到這份工作並不是那麽簡單。
奧爾巴赫帶著萊昂來到體育館北外牆,這裡有一片小空地,堆放了一摞又一摞的椅子,都是金屬框架木頭凳面的折疊椅,每把的份量不算太輕,而且萊昂發現這些椅子一部分椅面是白色,一部分椅面是綠色。
“這是從波士頓拉來的折疊椅,從1981年開始我就喜歡這樣的椅子,二十年了,每次訓練營我都會讓孩子和家長們坐在上面聽開幕演講。然後球隊的替補席,場邊加的觀眾席,都會用得上這些凳子。看到了沒有,把它們搬進去,然後擺放整齊,記住,要擺出一個三葉草來。”奧爾巴赫給萊昂擺了一道難題。
三葉草是波士頓凱爾特人的標志之一,這個簡潔而令人印象深刻的標志伴隨波士頓凱爾特人這支NBA的王者之師走過了幾十年的歲月,無論其他球隊如何三年一小改五年一大換地更新自己的隊標,這枚小小的三葉草始終印刻在凱爾特人的隊服之上。
奧爾巴赫並不是特意為難萊昂,每年訓練營他都會要求工作人員把綠色和白色的椅子擺放出三葉草圖案。不過那不是一個人的工作,而是十多個人一起,在地板上畫好線然後按照椅子的編號和擺放圖片一起將椅子擺好,這樣站在看台上,就能夠看到綠色與白色的椅子構成一副白底三葉草的圖案。
但自從1997年,奧爾巴赫卸任凱爾特人總經理之後,他的籃球訓練營也沒有了這樣的大陣仗,加上他自己年事已高,很多事情沒法親力親為,
一年一度的兒童籃球訓練營因此日漸萎縮,願意參加訓練營的出色籃球少年越來越少,他們更願意去大城市職業球隊或者大學裡回校球星們開設的訓練營,其中不乏一些日後成名成星的天才少年們。 到了今年,奧爾巴赫甚至沒有辦法從凱爾特人借調人手過來幫忙做訓練營的準備工作,訓練營報名的孩子也不算多,在開始前兩天館子裡還什麽都沒有準備,於是他不得不向社區管理中心借用社區服務名額,希望可以讓參加社區服務的人過來幫忙。
於是,剛剛從監獄出來需要完成社區服務任務的萊昂就被安排到了這裡,隻有他一個人。
萊昂看了看堆疊在一起的椅子,像一座座小山一般,要把它們統統搬進去並排列成圖案,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奧爾巴赫看著萊昂不說話的樣子,挑了挑眉毛說道:“怎麽樣?我知道這有點難,我以為社區中心會多派幾個人過來,哪知道隻有你一個人,看樣子明天我要找一些志願者來幫幫忙了。你今天盡量搬一些吧,到五點半就可以離開了,明天再來……”
奧爾巴赫就要轉身離開,卻聽到萊昂開口說道:“一共231把椅子,綠色的151把,白色的80把,如果要排成三葉草圖案的話,需要一個15X15的方型,以2-7,2-8,14-7,14-8,7-2,8-2,14-7,14-0為三葉草的四個邊界線,需要綠色椅子150把,白色椅子75把,可以組成一個三葉草的形狀,雖然不會太好看,椅子有點少,但站在高處看效果應該會不錯……“
奧爾巴赫從上到下地掃了掃萊昂,他以為這個看上去高高大大,隻有力氣和外表,內裡一團草包的家夥被他安排的工作和這一大推東西嚇壞了,沒想到他竟然在腦子裡畫出了如何排列椅子的圖案。
更讓奧爾巴赫吃驚的是,他也不知道萊昂為什麽會清楚這裡有231把椅子,便問道:“你是一把一把數這裡的椅子的嗎?”
萊昂回答道:“不,我是二十把二十把的數,椅子雖然多,但排列還算整齊,我把他們分成一塊一塊的,每塊20把,再加上一些零頭,很快就數出來了。”
奧爾巴赫聽到萊昂的話,看了看這些堆地爛七八糟的椅子――他們都是車隊從波士頓凱爾特人老訓練館的倉庫拉過來的,實在不知道這些東西整齊在哪裡。
“多久能把這項工作做完?”奧爾巴赫似乎很快從驚訝中走了出來,很認真地問道。
“一小時四十分鍾,如果我能在這裡吃一頓免費晚餐的話。”萊昂很快回答道。
免費的晚餐,這對現在的萊昂來說也很重要,因為社區服務中心管住不管飯,他暫時需要靠兜裡的不到200美金度日,能夠蹭一頓飯吃也是很不錯的。
“OK,成交,如果你完成了今天的工作,那麽明天的早飯我也可以提供,並且在明天會給你更加重要的工作。”奧爾巴赫答應地乾脆利落,而且他的話聽來好像萊昂應該為此感到榮幸,事實上所謂更加重要的工作就是訓練館外的玻璃窗統統擦一遍――這些大落地窗足足有三米高。
這就是奧爾巴赫的風格,雖然已經八十歲,但在處理問題上永遠地實用主義至上,不管社區中心派來的是,是個罪犯,是個傻大個或是個深藏不露的天才,奧爾巴赫關注的點隻有一個――把眼前的問題解決掉,如果對方要談條件的話,那麽,答應他,與此同此卻提出更多的條件。
談完條件以後,奧爾巴赫又開著他的高爾夫球車開始到處瞎晃悠了,留下萊昂一個人面對200多把折疊椅。
兩個月的監獄生活絲毫沒有讓萊昂身體衰弱, 他過的很健康,飲食和作息非常規律,每天有大量空閑時間用來鍛煉身體,福克斯-萊昂的身體底子不錯,四肢粗壯有力,隻是常年沉迷酒色。
監獄清教徒的生活讓他身體得到了恢復,並且更加健壯有力,他從球館裡找來兩根粗麻繩,一輛用來裝籃球的大鐵筐車,一次將20多把椅子堆到鐵框車中,然後用粗麻繩捆好,再推到體育館中。
光是這一項重復工作就做了一個多小時,然後在體育館裡,萊昂又憑借腦子裡的想象,借助球場線條為參考線,一把椅子一把椅子地將225把椅子安放到位,站在看台上,就能看到一個略顯粗糙的白底三葉草圖案。
當他做完這項工作室,正好過去了一小時四十分鍾,此時奧爾巴赫坐著他的高爾夫車溜達回來了,結果就看到被排列的整整齊齊並拚成圖案的椅子,以及滿身大汗氣喘籲籲的福克斯-萊昂。
奧爾巴赫也沒有想到,這家夥說道做到,真的能在一小時四十分鍾裡做完這項工作,要知道前幾年把這項工作完成,需要十二個志願者花費兩個小時的時間。
“如果你去工地上搬磚砌牆,相信我,你能獨立砌成一棟帝國大廈。所以,為什麽要去犯罪蹲大牢呢?”奧爾巴赫用長者的語氣,略帶教訓地問道。
萊昂搖了搖頭說道:“如果不去坐牢,今天我就沒法站在這裡,不是嗎,奧爾巴赫先生。還有,晚飯,我想吃火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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