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都雍城。
秦相百裡奚病了,這位見證了秦國由弱到強,由小到大的老人終於病倒了,此前沒有一點跡象。
當秦公任好得到消息,立即趕往百裡奚府上的時候,秦國的右相蹇叔也已經趕到了。見國君到來,蹇叔趕緊起身問候道:“君上。”
“嗯——”秦公答應了一聲來到百裡奚跟前,“相國,你何以病成這樣,此前為何沒有一點征兆?”
百裡奚睜開眼望著秦公,淒然一笑道:“君上,臣都已經八十歲了,試問當今天下能夠活到臣這個年齡的能有幾人。若再活下去,老天爺都會有意見的。”雖然已經病的很重了,但是百裡奚依然是那樣的開朗爽直。
秦公見狀,也開朗了不少,對他道:“相國都已經這樣了,還是如此的開朗,寡人深感欣慰啊!相國有什麽要求盡管提,寡人一定想辦法實現。”
百裡奚淒然一笑道:“老臣已經位極人臣,孩子又是秦軍的主將,還能有什麽要求呢?不過,既然君上說到這裡了,你把老臣就把身後的事情說一說。臣原本考慮讓由余將來接替臣的位置。無奈天不假年,竟然讓他那麽年輕的人先老臣而去了。看來也是臣的罪過啊!”
說罷,百裡奚長長的歎息了一聲。
“哎——”見此情景,秦公也不由得歎息了一聲。
“看來將來秦國的相位只有蹇叔一人擔當了。只可惜他也老了。”說罷百裡奚望著蹇叔這位一起走過了大半輩子的老者,對秦公道:“臣死後,君上以及太子、蹇叔,你們一定要好好在列國間選擇賢士來秦國,不要吝惜對他們的賞賜。只要列國間的賢士都願意來秦國的話,秦國將會比今天更加強大。”
此時的百裡奚已經八十歲了,蹇叔也七十多了,都已經是垂垂老矣!
“嗯——,寡人一定要遍訪列國,為秦國選拔人才。”這麽多年了,秦公早就認識到人才對一個國家發展的重要作用。眼看著百裡奚等人即將老去,秦國將靠誰來扶持呢?
“這就好,這就好了。只要君上這樣想,那臣就放心了。”說罷,百裡奚閉上眼睛,很顯然他已經很累了。
秦公知趣的走出房間,蹇叔、孟明視等人都跟了出來。
出門之後,秦公問孟明視道:“這些天相國跟你都說些什麽?”
“父親說他去世之後,希望能夠把他葬在宛城,說他生在那裡將來也希望葬在哪裡。”孟明視回答道。
葬在宛城?
秦公稍稍有些吃驚,畢竟百裡奚一生的成就都在秦國,為何死後卻偏偏要葬在自己的家鄉呢?
“君上,人言落葉歸根,相國大半輩子都沒有回過自己的家鄉了,或許他臨死前想回自己的家鄉看看吧!”蹇叔見國君遲疑,便說道。
“哦——,這樣也好。”隨後秦公默默的走出了相國府。
幾天后,秦國的一代名相百裡奚就這樣安靜的走了,他來的時候是那樣的轟轟烈烈,但是去世的時候卻是平平靜靜,連一點波瀾都不起。
當秦國派人前往楚國,提出秦相百裡奚要死後葬在自己家鄉的要求後,楚國很爽快的答應了。以當時秦國的實力,楚國也是不敢不答應,畢竟這個時候的秦國打敗了晉國,打敗了戎狄,又剛剛被天子加封為西方的候伯,楚國若不想惹事,那就趕緊答應秦國的要求為好。
按照秦公的要求,由秦國太子專程護送,帶領幾百人的隊伍把百裡奚的靈柩送回到楚國宛城,葬在了他出生的地方。
秦國大鄭宮。
由余走了,百裡奚也去世了,公孫枝老了,蹇叔也老了;當年跟著秦公一起拚殺的老臣、將領們不是去世就是老去。此時的秦公任好靜靜的坐在秦國大鄭宮空蕩蕩的大殿裡。
他是如此的寂寞,如此的無助。
“君父,您叫我?”百無聊賴之際,太子罃進來了問道。
“哦-,原來是罃兒。”見太子罃進來,秦公下意識的回答了一聲。
“不知君父叫孩兒有何要事?”太子罃問道。
“為父且問你,最近國家的事務處理的怎麽樣?”這些天來,秦公越來越覺著自己身心疲憊,力不從心了,便把許多國家的事務交給太子罃去處理。
“按照君父的安排,政務上的事情孩兒請教蹇叔,軍事上的事情請教孟明視,國家所有的事情處理的還算妥當。”太子罃說道。
“嗯——,請教是請教,但是作為將來的國君,在請教別人的同時,還要有自己的主張。”聽到太子罃的話,秦公耐心的對太子罃說道。
“諾,孩兒記住了。”太子罃就是這樣的,不管多大的事情,他都拿得穩穩當當不急不躁。對於父親以及朝中的大臣都是尊敬有加。
有時候,秦公任好也在懷疑以太子這樣的性格到底能不能擔起秦國這麽重的江山。可是朝中的大臣們個個卻對這位溫文爾雅的太子讚不絕口,秦公也就隻好作罷了。
“好了,你將來是要當國君的人,不要這樣唯唯諾諾。”見太子罃在自己面前唯唯諾諾的樣子,秦公不耐煩的說道。
“諾——”太子罃有答應道。
“寡人再問你,今後你對我們東邊的晉國持什麽態度?”秦公知道一旦自己去世,晉國肯定會有所行動。所以一直以來,對於東邊的晉國他始終都沒有放松警惕。
“君父,孩兒始終記著晉國是我們秦國的宿敵,更知道晉國忘我之心不死。”別看太子罃是一個溫和的人,但是他對東邊晉國的仇恨也跟他的父親一樣,一點也不曾減少。
聽完太子罃的話,秦公任好點點頭,“你一定要記住一點,一旦為父不在,晉國一定會發兵來攻秦。到時候,你就派遣孟明視駐守在我秦國的大河西岸,防止晉國的行動。不——,現在就安排孟明視率軍駐守在大河西岸,決不能給晉國一點機會。”秦公嚴肅的說道。
“諾——,孩兒下去就安排孟明視帶兵駐守少梁,丕豹率軍駐守渭南,南北夾擊,嚴守秦國的東大門,不給晉國一點機會。”太子罃說道。
“嗯——”對於太子罃這樣的安排,秦公甚是滿意,“去吧,就按你的意思辦。”
太子罃起身對父親拜了拜,轉身走出秦國大殿。
太子走後,整個大殿頓時再一次冷清下來,死一般的寂靜。
此時已經是秋天了,公元前621年的秋天似乎比以往來的要早得多,也要冷的多。窗外,西風卷著落葉嘩嘩的滾來滾去,時而高時而低,一會兒落在屋頂,有一會兒落在園中。
“哎呀——,這才是秋天啊!怎麽就開始落雪了?”院外,兩個內侍驚呼喊道。
“落雪了?”聽到落雪的消息,秦公任好的臉上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笑容,很輕很輕的說了聲:“寡人就喜歡這落雪的日子,只有落雪的時候,秦國才更像秦國。”
秦公慢慢的閉上眼睛,縹緲中,他看見自己的父親秦德公嬴嘉向自己走來,他還是那樣的年輕,永遠停在了三十四的年齡上,但是父親的眼神中又是那樣的愁苦,似乎永遠有解不開的結。
“父親,孩兒完成了秦國飲馬大河的願望,您就放心吧!”看到父親那永遠愁苦的神情,秦公任好輕聲說道。
秦德公嬴嘉沒有說話,淒然一笑,飄然而去。
秦公任好搖搖頭,盡量使自己清醒起來。此時兄長秦宣公嬴恬踏著祥雲向自己走來,笑著對他道:“三弟,兄長在天國生活的很好,你就放心吧!”說完這句話,長兄的形象慢慢的模糊起來。
“兄長,嫂夫人她……”嬴任好想問一問,嫂夫人薑晞是不是也和他在一起,是不是還是那樣的美麗,但是兄長沒有回答他的問話,就淡淡的模糊了。
遠處一個人的影子越來越清晰,走近了一看,原來是二哥秦成公嬴載,“兄弟,你比我做的好,做得好啊!”二哥的臉上一臉的淒涼,難道他在天國生活的也不好嗎?
說罷,二哥嬴載突然滿臉是汗水,急促的說道:“我,我要走了,走了。”沒等秦公任好回答,秦成公嬴載掙扎著走遠了。
“走了,走了好啊!”秦公任好一個人裹著厚厚的衣裳,蜷縮在大殿的角落裡,望著窗外的雪花喃喃自語。
屋外,雪越下越大,樹上、屋上、牆上以及人們的身上布滿了潔白的雪花。
“秋天就下這麽大的雪花,看來來年是一個豐收年啊!”年老的內侍一邊走一邊搓著手對幾名小內侍說道。
“總管, 君上最喜歡秦地下雪的日子,何不請君上出來一起賞雪呢?”小內侍討好的對總管說道。
“嗯——,你說的不出,那我就去請君上一起賞雪。”內侍總管答應道。
老內侍走進大殿,只見秦公早就沒有了聲息,他的臉上還掛著淡淡的笑意,平靜的猶如睡著了一般。
在一個下著雪花的深秋,一代霸主秦公任好靜靜的去了。
西垂之地,留下他平定戎狄時發出的怒吼;
秦嶺之巔,留下他揮戈南下的雄姿;
大河上下,留下他飲馬大河時爽朗的笑聲;
……
他走了,走的是那樣的平靜,卻給後人留下了一個強大的秦國。這個從弱小走向強大的秦國四百年後終於一統華夏,建立了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強大帝國——秦帝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