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車草原非常大，大到怎麽走也走不到邊，有時唐虞舜甚至懷疑會不會一輩子都這樣沒完沒了地走下去。就在他猶豫要不要買幾隻遊羚邊走邊放，準備學蘇武打十九年持久戰的時候，遠遠地看見東方有山巒起伏，其上林木蓊鬱，而腳下的牧草也逐漸稀疏，浩瀚無垠的高車草原竟然在那裡畫上了句號！唐虞舜忍不住策馬狂奔，縱聲高叫道:“我擦，終於活著走出草原了！整天滿眼都是綠色，不見半個人影，看得多了我特麽都快變成綠巨人了！”

　經量力在後面悠悠說道:“等你看多了人，還是會覺得草更可愛一點！”旋即他又問羅瑞陀道:“羅瑞陀，你覺得是草好還是人好?”

　“都一樣！”羅瑞陀言簡意賅地答道。

　“什麽意思?”

　羅瑞陀道:“人和草都一樣卑賤！生的時候被飛驥遊羚啃噬、踐踏，被人隨意芟薙;死了之後，被一把火燒成灰燼，或者在地裡靜靜腐爛，再也沒有人記起。遲早會有一天草地上烈焰騰起，將所有人和飛驥、遊羚全都燒死，世間就一切太平了！”

　羅瑞陀的回答讓經量力沉默良久，正好此時唐虞舜打馬跑了回來，他轉頭問道:“唐虞舜，你覺得是草好還是人好?”

　“當然是人好！《尚書》中說‘惟天地萬物父母，惟人萬物之靈’，作為萬物之靈的人類，有喜怒哀樂，有愛恨情仇，豈是無情草木所能比擬的?”唐虞舜理直氣壯地答道:“更何況人類執掌生殺予奪大權，可以戰天鬥地、征服自然，可以使江河斷流、讓高山低頭。有道是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與人鬥，更是其樂無窮。作為人類，何其快哉！所以當然是人好。小羅子，你覺得哥哥我說得對不對?”

　羅瑞陀俯首帖耳地答道:“您說得對！”

　所謂“望山跑死馬，此話不假”，唐虞舜明明已經看到了東方高聳的山脈，仿佛近在咫尺，但真正到達山腳下已經是兩天之後。

　山腳下有個小鎮，鎮子不是很大，但由於位處草原與密林的交界處，各種特產在此交匯，街道兩側到處是售賣鐵器、毛皮、藥材、弓矢、遊羚的店鋪攤位。往來客商也非常多，既有寬衣博袖的禹族人，也有小眼大臉的高車人，還有渾身穿著皮草的韃虜，將狹窄的街道擠得密密匝匝。

　唐虞舜隻隨便看了幾眼便下結論道:“難波大師，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應該是怛州疆界與高車、韃虜交界的地方吧?”

　經量力側耳聽了聽，然後點點頭:“你沒猜錯！聽他們說話口音，此處應該靠近海雅塔。”

　“海雅塔?那是什麽地方?”

　“你沒聽過?”經量力用豆腐西施鄙夷迅哥兒的表情看著唐虞舜，“海雅塔是歷朝歷代流放重犯的地方，但凡貪官汙吏，又或者犯了重罪卻礙於八議制度不能判死刑的皇親國戚都會被送來這裡。這裡人跡罕至，極為荒涼，而且寒冷異常，一年中倒有七八個月冰天雪地，必須耗盡體力、費盡心機才能勉強存活。當年高陽王朝開國宰相趙誠雍就被發配至此，曾感喟道:‘人人都說十八層地獄可怕，等到了海雅塔，就算十八層地獄下面還有十八層也不怕了！’其可怕程度可見一斑！”

　唐虞舜笑道:“世間還有這麽有趣的地方?以後有空可要去那裡瞧瞧！”

　“去那裡瞧瞧?只怕你去了就變成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經量力冷冷地說道，“海雅塔另一個可怕之處就在於遇赦不還，不僅自己要埋骨此地，父母妻子、子孫後世也要終老於此，直至天地翻覆、改朝換代為止。故而它又被稱為‘活地獄’。”

　“啊?那算了！”唐虞舜還想老實過幾天安穩日子，聞言馬上打了退堂鼓:“話說這些天在草原上天天嚼肉干，嚼得我腮幫子痛，嘴裡都快淡出鳥來。既然咱們到了鎮上，難波大師你又身家頗豐，是不是該請咱們打打牙祭?”

　“好說、好說，上師我請你們吃頓飯當然不成問題！什麽飯莊、酒店任你們選，反正上師我雙目已盲，你們選哪兒就哪兒，點什麽就吃什麽。”不知是有錢腰杆兒硬了，還是他也想找個地方大快朵頤，經量力很乾脆答應了唐虞舜的請求:“只是不知道你們倆品味如何?該不會認為咱們有錢下館子就是烤肉吃一塊、扔一塊，買一桌子棗饅頭專門摳裡邊兒的棗子吃吧?”

　唐虞舜撇撇嘴:“小羅子品味如何我不知道，至於我，只怕我吃過的東西你這輩子做夢都夢不到！”

　“這我還真不信！”經量力遊歷天下九州時，所到之處王公貴族爭相逢迎，但凡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遊的，哪一樣沒吃過?就算口福有限沒吃過，難道還沒聽過?從小到大看那麽多書可不是白讀的！

　“不信?”唐虞舜卻信心十足地掰著指頭數道:“新奧爾良烤雞腿堡你聽過麽?吉野家招牌牛肉飯你聽過麽?還有大娘水餃、永和豆漿、老壇酸菜牛肉面、哈根達斯冰淇淋、必勝客海底金槍魚比薩，如果我不說，你聽說過其中哪一樣?”

　“……”經量力愣了半天才乾笑道:“好好好，既然你這麽見多識廣，那等會兒你點菜！”

　其實就算唐虞舜食神轉世，在這個簡陋的小鎮上也英雄無用武之地，頂多就是挑幾樣勉強入眼菜肴果蔬讓店家做了來，將將可以入口而已。即便如此，也吃得眾人滿嘴流油，誰讓他們三個這些天過得實在太清苦呢?

　酒足飯飽之後，唐虞舜和羅瑞陀抱著肚子坐在椅子上動都不敢動一下，生怕稍微一動飯菜就從嗓子眼裡漾出來。經量力倒還好點，他緩緩站起身:“你們倆就在這兒歇著吧！我去附近隨便走走，順帶消消食。常言說得好: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啊！”

　唐虞舜懶洋洋地說道:“你知道‘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是什麽意思嗎?意思就是飯後到處亂走，無法長命百歲！”說著他伸出手來，“你不想安安穩穩活到百年之後，這我不管，但麻煩你去散步之前把飯錢留下，免得店老板以為咱們是在吃霸王餐。能在這三不管的地方開店肯定是硬茬，膽敢吃霸王餐，保不準就被夥計拖到後廚做成了包子餡。為了身家性命考慮，還請你留足我倆的贖身錢！”

　“要多少?”

　“你不是問蔑乞部那個邋遢王爺要了兩條大黃魚、四條小黃魚來作法麽?留一半就夠了！”唐虞舜的語氣漫不經心，旁邊羅瑞陀眼睛卻瞪得溜圓:什麽，一頓飯要十二兩黃金?十二兩黃金差不多夠把整個店鋪買下來了好嗎?究竟是店家太黑，還是這個混蛋傻了?

　更令羅瑞陀吃驚的還在後面。那個難波大師二話不說，乖乖遞過一大兩小三根金條:“你要多少，上師我就給你多少，不過事情你可要給我辦得妥了！”

　“沒問題！”唐虞舜拍著胸脯答應道。

　等經量力摸摸索索走遠之後，羅瑞陀按捺不住，馬上好奇地問道:“咱們到底吃了什麽?怎麽上師給你那麽多金子?”

　唐虞舜笑眯眯地瞧著羅瑞陀:“這金子可不是給我的。”

　“給店家的?”

　“也不是給店家的。”

　“那是給誰的?”

　“給你的！”

　“給我?！”羅瑞陀感覺今天怪事一件接一件，甚至懷疑他們師徒倆是不是因為終於走出草原，高興過頭得了失心瘋。

　唐虞舜道:“在把金子給你之前，你先聽我講一個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個叫野豬皮的女真人，據說他遠祖是天上的仙女，姐妹三個一起跑到長白山某個叫布勒瑚裡的大水泡子裡洗澡——”

　“仙女?仙女為什麽要來凡間洗澡?難道天上沒有洗澡的地方麽?”羅瑞陀迷惑不解地問道。

　唐虞舜盡管對羅瑞陀的好奇點很無語，不過還是老老實答道:“誰知道呢?織女要下凡洗澡、七仙女要下凡洗澡，野豬皮的三位遠祖也要下凡洗澡，還有盤絲洞那七個女妖精、破廟裡聶小倩那個女鬼，甚至花千骨那個天煞女孤星也不例外。這說明什麽?說明其他層面水質已被嚴重汙染，只有凡間才是原汁原味原生態，所以她們要來凡間洗澡。當然，也有可能是那些非人類女子都喜歡某種奇奇怪怪的調調！”

　“什麽奇奇怪怪的調調?”

　“呃， 我不能帶壞小朋友，所以這種問題咱們就不要細究了！”唐虞舜聳了聳肩接著說道:“另外我想告訴你的是，剛才提到的那位野豬皮，他的祖父和老爸就是因為好奇心太強，圍觀別人打打殺殺時被誤殺的，由此可見好奇心太強未必是好事。明白嗎?”

　“明白。”羅瑞陀老老實實地答道。看來唐虞舜在他心裡積威甚重，至少能壓製住旺盛的好奇心。

　唐虞舜本來還想好好和他掰扯掰扯野豬皮的光輝事跡，結果經他這麽一打岔，頓時興致全無:“好吧，那我就長話短說。話說野豬皮的祖父和老爸在看熱鬧把自己看死了之後，隻留下了十三副鎧甲。野豬皮愣是憑著這十三副鎧甲，招兵買馬，訓練部族，向當時最強大的帝國挑戰，結果佔據了七十多座城池，並且登基稱帝。——你知道我說這個故事是什麽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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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被總局抽到廣東查案子，耽誤了更新，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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