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竹找來的這十幾味藥材,經過李濟和楊千裡仔細辨別,其中有三種非常接近傳說的百步穿腸,但這是劇毒之藥,在沒有找到灸火功之前,無法在墨子寒身上試藥。
即使找到灸火功,運氣不好也能把人試藥毒死,好在還有阿紫。
阿紫對李濟說:“沒關系,可以讓他喝我的......”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墨子寒拉了出去,阿紫百毒不侵,血可解毒的事,墨子寒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哪怕這人是他的師兄。
“李大叔肯定會笑我們的。”阿紫出來時回頭看了一眼,李濟一副強忍歡樂的樣子,他好像都忘了他師弟病得快死了。
“別管他,師兄就是那樣。你不許再提百毒不侵的事,記住了?”墨子寒臉上也泛起紅潮,說出的話卻還是沒有一絲熱度。
阿紫點點頭,重又把那句話說完:“墨大哥,你別害怕,我有的是血給你喝。”
墨子寒伸出手臂把她攬進懷裡,輕聲道:“傻阿紫,你總是這麽傻。”
阿紫想說你才傻呢,還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誰,咱們也不知誰更傻。
幾日後,與草田部落一向交好的花遙部落也決定聯盟,派人送來了五色石彎刀以表誠意。
五色石彎刀是五夷最高禮儀,由花遙大巫女的女兒親自送來。
阿紫也將早已準備好的五色石彎刀送給花遙大巫女,並決定在草田與花遙兩個部落之間的蟒蛇坡舉行祭天禮。
祭天禮的日子定下來,阿紫便又開始忙碌起來。賀王妃教過她祭祀的程序、動作和要頌訊的符咒,但不同的禮儀這些也都不同,阿紫也只是記個皮毛。現在她需要向玉竹惡補。
玉竹歎口氣:“你很小時就隨我祭祀了,現在反而全都忘了,唉。”
阿紫也挺別扭的,小時候就會的,現在卻要一樣樣的學。
好在墨子寒就在她身邊,不然她肯定鬱悶死了。
阿紫不是穿越女,也不是像墨子寒那樣重生的。她只是土生土長的十四歲小姑娘。她沒有過去的記憶。所有的智商和經驗也就是最近這兩三年積累起來的。而她面對的卻是一件大事,一件關系到戰爭的大事。
“墨大哥,我除了傻。還很笨是吧?”阿紫這要對自己多絕望,才會這樣問啊。
“比起很多人,你已經算是很聰明了。”能不聰明嗎?你見過笨蛋會用毒氣殺人的嗎?
阿紫使勁敲敲小腦袋,詛喪極了:“可我什麽都不記得了。讓別人知道了,就不會再認我這個巫女了。”
墨子寒的雙眸中浮上一層狠意:“誰敢找你麻煩。我不會讓他好過。”
阿紫知道他沒有吹牛,不論他是高天漠,還是墨子寒,他一直都是這樣做的。
她的小心窩子又抽了。剛才還是一副要哭的模樣,轉眼已是笑靨如花:“墨大哥,你看著。我給你做一遍,你看看像不像巫女。”
就這樣一遍遍學。一遍遍練,到了祭天那日,阿紫已經爐火純青。
這次祭天,除了草田部落和花遙部落的人以外,還邀請了白夷部落和瓦葉部落的頭人巫女前來觀禮,卻唯獨沒有給黎水部落送信。
在此之前,墨子寒和侍衛們帶著草田勇士們已將蟒蛇坡一帶全都布防。所有的防控都是按暗影一貫的策略而來,滴水不露。張大虎自歎不如,墨大人只是文官,竟然懂得這麽多,人家是怎麽學會的?
阿紫心裡像抹了蜜,飛魚衛大統領當然不是好玩的。人的心思就是這樣奇怪,以前她看飛魚衛不順眼到極點,覺得他們行為鬼祟,現在卻怎麽看都覺得好。
祭天儀式極為順利,阿紫原以為黎水人會來搗亂,可是直到祭天完畢,所有來觀禮的人們點起篝火吹起蘆笙唱起山歌,也沒見黎水人前來。
正在這時,阿桑叔忽然走過來,對阿紫行禮:“巫女大人,你們的漢人大官讓我來和您說,可否把今天抓到的奸細押過來?”
阿紫吃了一驚,因為不想給來觀禮的人造成恐惶,墨子寒和侍衛們都沒有出現,在場的只有阿紫一個漢人。
“有奸細?”阿紫輕聲問道。
阿桑叔微笑道:“巫女大人不必擔心,你們漢人大官早有防備,那些人除了個別當場殺死的,其他人都被抓獲,就在那邊樹林裡。”
“黎水人?”阿紫又問。
“都是黎水人,但其中有兩個是假扮的。”
阿紫走到幾位頭人和巫女面前,把阿桑叔的話重複了一遍,玉竹大巫女勃然大怒,對阿紫道:“當著各部落族人的面,一定要說個清楚!”
片刻不到,草田勇士們就押著人來了,原本以為只是幾個人,這一看吃驚不小,竟有百八十人!
這麽多人攻打蟒蛇坡,大家竟然沒有聽到半點動靜,神不知鬼不覺就全都被侵了。
阿桑叔對阿紫豎起大拇指:“你們漢人的大官真厲害!”
這是由衷的讚賞,也是五夷勇士對漢人的認同。
這些人包抄過來,全都落入墨子寒他們布下的迷陣,很快便毫無抵抗之力束手就擒。
看到這些黎水人,大家全都憤怒了,他們從黎水人搜出毒藥和迷藥,這些人是想當場把所有人殺死。
阿桑叔一把扯下其中兩個人的頭巾,大聲喊道:“大家看,這不是五夷人,也不是漢人!”
眾人全都看過去,那兩人皮膚白皙,眼珠透著藍光,鼻子也是又高又大。
漢人巫女就在這裡,一對比就知道了,這兩人絕不是漢人。
阿紫用五夷話告訴大家:“他們是阿薩人!我們草田勇士前不久就在黎水城裡擒獲了兩名阿薩隨從,他們跟著主人到黎水的目的,就是和黎水合作。瓦解我們五夷,讓五夷與大成為敵,削弱大成的兵士,到那時他們阿薩便長驅直入,侵佔大成的領土,而我們五夷只是他們的踏腳石,他們把我們當作奴隸。當作他們的牛羊。黎水人先從草田部落下手。下一個就會是花遙是瓦葉是白夷!”
龍梅大巫女也把黎水人偷襲紅草寨,似扮草田人想要殺死巫女的事全都說了,瓦葉部落的大巫女走上前來。將黎水部落送來的結盟彎刀扔給自己的隨從:“把這彎刀給黎水部落送回去,瓦葉部落雖然並不強大,也不會出賣五夷,我們願和禦賜巫女結盟。不會與大成為敵。”
白夷大巫女也當場表示:“白夷部落與草田部落世代交好,我們的族人從你們那裡交換了很多東西。我們願意與禦賜巫女結盟。”
阿紫興奮得小臉都紅了,四個部落啊,他們全都接受了她!
那天她從蟒蛇坡回來時,喝了很多烏禾酒。雖然再烈的酒對她的身體也沒有什麽反應,但她還是一回來就睡著了。
懸了幾個月的心終於松馳下來,她真的很累。
她原本是和墨子寒坐在小山坡上。興奮的告訴他當時的情景,說著說著。她就沒有動靜了,墨子寒再看時,她靠在他的肩頭,已經睡著了。
阿紫睡覺時像個孩子,長長的眼絨微微抖動,墨子寒忍不住伸出手指,輕輕撫摸著她的小臉,卻又怕會弄醒她。
可阿紫還是醒了,她沒有睜開眼睛,假裝睡著。如果墨子寒知道她沒睡,一定又是板著臉不理她。
墨子寒撫摸著她的臉,如同撫摸著一件珍寶,夜已漆黑,他已看不清她的容貌,但觸手可及的溫柔依然令他迷醉,他舍不得放開她,片刻也舍不得。
阿紫猜自已的臉一定又紅了,好在是晚上,墨子寒看不到。她好想好想看看墨子寒現在的表情,他是不是戲本子裡說的深情脈脈。
阿紫覺得吧,她真的很幸運,在皇伯伯和父王還沒有給她選定駙馬之前,就遇到了一個自己喜歡的人,而且這人也很喜歡她呢。
可是她還是睜開了眼睛,因為她感到墨子寒溫潤的手指忽然變得冰冷!
她仍然靠在墨子寒的肩頭,但墨子寒已經抖成了秋風中的孤葉。
冰火毒又發作了!
阿紫緊緊抱住墨子寒,想給他溫暖,卻被墨子寒用力推了出去,他不想讓她看到,哪怕她曾經見過,他也不想!
阿紫坐在地上,無聲的哭泣,就在剛才她還沉浸在甜蜜之中,轉眼前他已在煉獄,而她卻無能為力。
她的血能解毒,卻對他沒有用。
她是強大的巫女,卻只能看著他受盡折磨,一步步走向死亡。
兩個人就這樣,無聲無息,直到東方天際現出魚肚白,墨子寒終於吐出一口黑血,身子便虛脫一樣松軟的倒在地上。
阿紫哭著爬過去,把他的頭放在自己的腿上,顫抖著雙手在他懷裡摸出藥丸給他服下。
墨子寒全身冰冷,衣裳卻已被冷汗浸透,阿紫想要背起他,可是不行,她身材嬌小,根本無法把個人高馬大的墨子寒背起來。
兩人隻好就這樣,一個坐著一個躺著,直到有族人走過,這才幫著她把墨子寒背回竹樓。
張大虎他們直到今天才知道,無所不能的墨大人竟然已經病入膏荒。
墨子寒這一次昏迷得很久,比以前的時間都要長。李濟給他把了脈,歎了口氣,對阿紫道:“以後他發作的頻率會越來越快,時間也會越來越長。”
阿紫呆呆地坐著,她已經不再哭了,只是看著床榻上的墨子寒發呆。
誰也說不準百步穿腸是否已經找到,即使找到了,也還缺少灸火功。
這兩味藥缺少一味,墨子寒都是回天乏術。
阿紫愣了好一會兒,這才送走所有人,屋裡只有她和墨子寒。
她端來熱水,給他仔細擦洗身子,他身上有很多傷痕,尤以後背那處最重。阿紫還記得當日這道刀傷深可見骨。
從十六歲到現在,她不知道墨子寒遇到過多少苦難,但從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疤就能知道,他是在刀光劍影裡闖過來的。
她湊到他的耳邊,輕聲說道:“等我們回到中原,你要帶我回那座宮殿,那裡有好多花好多藥材,我全都沒有見過呢。”
她看到他的眼皮動了一下,她知道他醒了。
墨子寒的目光還有些渙散,但大腦已經變得清明。
“你知道了?”他問她。
阿紫笑著點頭:“早就知道了。”
“那你不恨我?”他的目光看向她的額頭,那裡已沒有刺青,取而代之的是一朵豔麗奪目的紅梅。
“早就不恨了,你不是說過,那是你的職責所在,反而是我欠你一條命嗎?”
墨子寒苦笑,他伸手把阿紫拉進懷裡,粗糙的下巴在她額頭上摩搓,聲音有些哽咽:“阿紫,我不該招惹你的,現在反而拖累了你。”
阿紫知道,他說的是他的病。
這麽驕傲的人,竟然已經開始自卑了。
阿紫笑著逗他:“你知道配不上我,就要老實點兒,以後我讓你做什麽你就要做什麽,不能違抗,否則我告訴皇伯父,讓他處罰你。”
墨子寒捏了捏她精致的下巴,柔聲道:“那你現在想讓做什麽?”
阿紫笑嘻嘻的說:“起床,把衣裳穿上。”
墨子寒的臉上頓時如四季飄過,他直到這時才發現,身上除了一條褻褲,他身上什麽都沒有,而阿紫此刻就在他的懷裡!
他幾乎是從竹榻上彈起來的,狼狽不堪的找出乾淨衣裳換上,一回頭,阿紫歪著小腦袋正饒有興味的看著他呢。
他順手拿了件衣裳扔過去, 正好蒙在阿紫頭上,就是不讓她看!
阿紫假裝嗚咽著,倒也沒敢把衣裳從頭上拿下來。
等到眼前重現光明,墨子寒已經穿戴整齊,頭髮也梳得一絲不亂,雖然面色還很蒼白,卻已變回平時那個玉樹臨風的探花郎了。
他伸手抱起阿紫,把她舉高,讓她和自己平視,一字一句對她說:“把你送回王府後,我就找了工匠,把那座宮殿重新翻修。等你再去時,不用再嚇得半夜不敢睡覺了。”
阿紫翻個白眼:“誰說我不敢睡覺了,你那裡就是鬼氣森森嘛。對了,你怎麽知道我會回去,萬一我不去了,你不就白花銀子翻修了。”
墨子寒的聲音很低,倒像是不好意思:“我本就沒指望你會回去,我翻修,只是因為你曾經在那裡住過。”
一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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