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誰在那裡?” 阿紫沉聲問道。雖然看不清楚,可也知道這是個男人,不是丫鬟。
那人身法極快,身子晃了晃,便已站到阿紫床前。
燭光跳動,阿紫看清楚了,眼前的人黑衣銀面。
高天漠!
“公主,您怎麽了?”顯然剛才的呼聲驚動了外面值夜的丫鬟,阿紫怔怔地看著高天漠,下意識的回道:“......沒事,我做夢了。”
丫鬟再不出聲,屋內一片死寂,只有狸花蛇還在衝著高天漠吐著芯子,發出嘶嘶的聲音。
“怎麽是你?”阿紫壓低了聲音,高天漠夜闖公主香閨,這是大不敬之罪,可阿紫卻本能的不想讓人知道。
“對不起,我還是吵醒你了。”高天漠的目光落到狸花蛇身上,想來是這個小東西報警了。
其實眼前的一切很詭異。
月黑風高的夜晚,帶著面具的闖入者,夜半驚醒的少女,枕邊一觸即發的毒蛇。
淡淡的檀香傳來,阿紫的腦袋更加清醒了,她低聲問道:“是阿薩人要抓我嗎?”
高天漠靜靜地看著她,昏暗的燭光下看不到他眼中的遺憾,只能看到兩點光亮,如同兩個小小的漩渦,像要把她吞噬。
“我明日便去北地了,會見到林鈞,你有話帶給他嗎?”
暗影出動,本是機密,尤其是身為暗影大統領的高天漠,他的一舉一動更是只有皇帝知曉。
但他卻告訴了她。
阿紫愣了一下,三少爺林鈞就在北地打仗,這陣子發生了很多事,她已很久沒有想起林鈞了。只是那裡正在打仗,高天漠去做什麽?
阿紫搖搖頭,林鈞怕是已不記得她這個小丫鬟了。一年多了,那麽好看的三少爺,現在不知道是什麽樣了。
“......倒也沒有什麽要帶的話,對了,你別告訴他關於我身世的事......行嗎?”
高天漠點點頭,轉身欲走,阿紫在身後叫住他:“高大叔,那件事我不怪你了......”
母親既然能在皇后面前給嶽少蘭告狀,那不用說了,父親定然也向皇帝給高天漠告狀了。
高天漠沒有回頭,聲音輕不可聞,但阿紫還是聽到了:“以後我再也護不了你了,你保重。”
阿紫看著高天漠打開窗子,消失在夜色之中,她想不通高天漠大晚上跑過來是為什麽,他是真的想幫她給林鈞帶話呢,還是為了告訴她最後這句話。
這個時候,阿紫的腦袋如白駒掠過,她想起高天漠曾經說過,今生今世他都會護著她。
而現在,他來告訴她,他已護不了她了。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已不能。
她身份高貴,她的父母和伯父一定會護她周全,而他,只是她漂泊時遇到的一個人。
對於公主來說,那段流落江湖的經歷必須抹去,包括他。
他找到她,他把她帶回京城,他又把她交給賀王府,但這件事誰也不能再提起。
阿紫不知道他去北地做什麽,那裡還在打仗,但阿紫直覺,高天漠或許沒打算活著回來,所以他才冒死來見她。
賀王府守衛森嚴,高天漠能進來已是萬幸,若是被人抓到,根本不用把他交給皇帝,賀親王就會將他一刀斃命。
可他還是來了,隻為告訴她那句話。
他是個有始有終的人,對她更是如此。
阿紫不敢睡覺,她側耳聽著外面的動靜,她擔心王府的親兵們會抓到他。
就這樣過了整夜,阿紫坐在拔步床上,呆呆地望著那扇窗子,她甚至希望高天漠被親兵發現,重新逃回來,像剛才一樣,從窗子裡跳進來。
但那扇窗子卻是紋絲不動,就像是那個人從未來過。
空氣中似乎還有他的味道,淡淡的,若有若無。
阿紫忽然懷疑,方才的那一切只是做夢,高天漠並沒有出現。
清晨,有鳥叫聲傳來,阿紫走到窗前,一縷晨曦照進來,四周都是花香。
這一切是這樣真實,這裡是她的家,她的閨房。
丫鬟谷雨進來,笑著道:“公主,方才李媽媽讓人帶話過來,說是紅毛花匠今天來給您整理花草,讓您別害怕。”
“紅毛花匠?”阿紫不明覺歷。
谷雨指著窗外那一叢叢紫色的花草道:“這些花的種子都是來自紅毛國,王妃怕紅毛國的花不好養活,就請了位紅毛人當花匠,只是他長相怪異,平素裡不讓他住在府裡,每隔幾日才來整理這些花花草草。”
阿紫了然,聽母親說這些花草在她小時候就有了, 看來這位紅毛花匠那時便在府裡做事了,只是自己不記得了而已。
李媽媽細心,擔心她被紅毛人嚇到。其實大成常能見到紅毛人,阿紫當然不會害怕。
親人和李媽媽乃至整個王府的人,都把她當成了易碎瓷器,一點風吹草動就擔心嚇到她,驚到她。
阿紫歎了口氣,又看向窗外的紫色花草,難怪這些花她從未在別的地方見過,原來並非漢人的花草。
她問谷雨:“這些花叫什麽名兒?”
谷雨答道:“紅毛花匠說在他們那裡,這叫藍什麽德爾,但王妃叫它薰衣草,您聽聽,比紅毛人的名兒好聽多了。”
薰衣草,這名字真美。
明珠園裡房前屋後四處都是薰衣草,幽香陣陣,淡遠溫和。花兒纖柔,讓人不忍輕碰,點點碎碎的紫色匯在一起,如同紫霧般美麗浪漫。
阿紫真心佩服母親的心思,用這來自異域的小花為女兒打造出一片紫霧。她的生命在紫霧中複蘇,而她的女兒也生在紫霧之中,紫霧賦予她們母女與眾不同的血液,也給了她們與眾不同的人生。
透過那片紫霧,阿紫看到花田裡有個人正在澆水,那人身材高大,臉上帶著面具。
阿紫大吃一驚,離開窗子,快步向花田跑去,谷雨連忙在後面跟上。
待到離近了,阿紫才看清那人雖然戴著帽子,但帽子下露出的幾縷頭髮卻是金黃色的,那面具是銀色的,雕成孫猴子的樣子,倒像是小孩子的玩具。
想來這就是那位紅毛花匠,李媽媽怕他嚇到自己,讓他戴了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