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清幽,放眼望去,能看到四周山上的紅花綠柳。山泉潺潺,清澈見底,幾隻叫不上名字的鳥兒在泉邊悠閑喝水,並不怕人。 “你是誰,為何要救我?”很久沒有說過話,喉嚨雖然早就不疼了,可吐出來的聲音還有些生澀。
阿紫被那雙手拉進車廂後,便被捂住了嘴,馬車狂奔,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平坦的道路漸漸變得顛簸,再後來,到了山腳下,馬車停下,她被人拎出來,車把式解下那匹“驚馬”的駕轅,換上馬鞍,畢恭畢敬把馬牽到那人面前。
那人黑巾遮臉,力氣很大,一抬手便把她扔到馬背上,自己也翻身上馬,接著,又是一路狂奔,便來到這座山谷中。
阿紫看著面前的蒙面人,心裡有一絲希冀,除了啞巴養母,能救她的一定是她的親人吧。
村裡的白胡子老爺爺說過的,沒有人是石頭裡蹦出來的,所以她也是有爹娘有親人的。
那人解開臉上的黑布,露出一張年輕的臉。約末十七八歲,烏黑的頭髮用條纓絡束成馬尾,阿紫見過的人不多,她還是第一次看到男人束馬尾,看上去有些張揚,但配上他那張容光煥發的臉,和那對帶著幾分驕傲的眸子,卻又相得益彰,讓人覺得,他就應該打扮成這個模樣。
馬兒溫順地在一旁吃草,它當然不是驚馬,可看它奔跑起來如同發狂的樣子,和它的主人還真有幾分相似,物似主人形。
“我姓林,林鈞。”這人終於說話了,語氣裡帶著傲氣,就像是認為別人聽到他的名字一定會撒花致敬似的。
可惜阿紫沒有動彈,她眨著大眼睛茫然看著這個叫林鈞的少年,無動於衷。
少年皺皺眉,眼睛裡多了幾分不耐煩:“你不知道我?”
阿紫搖搖頭,有點怪不好意思的,人家救了自己,可自己卻不認識恩人。
她隻好實話實說:“對不起,我可能是出了些事,什麽都不記得了,更不記得自己是誰,就連名字也是村裡人幫我取的。”
“什麽?你說你不記得自己是誰?”林鈞瞪大眼睛,重又上下打量她,“你不記得自己是馮思雅了?”
阿紫愣了一下,更加不好意思了,原來是自己表錯情了,還以為這是親人來救自己了,原來人家要救的是馮思雅。
這一刹那,她忽然想起這人是誰了。
“你是林家庶子?”阿紫偷聽過鄭氏和馮思雅的對話,馮思雅的未婚夫君是林家庶子,而這個林鈞就是姓林啊。
林鈞的臉色就如六月的天,說變就變,方才還是陽光普照,此時已是晴轉多雲。
“我的確是林家庶子,你不用再做提醒,想來你一直在意我的身份。”聲音冷冷,透著怨氣。
阿紫扁扁嘴,她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這個林鈞想來就是馮思雅的未婚夫了,馮思雅的確很介意他是庶子的身份,且認為是辱沒了她。
林鈞要救的人當然不是她這個假貨,而是真正的馮府千金馮思雅,也就是他的未婚妻。
“你......你沒見過馮思雅?”阿紫小心翼翼問道,林鈞看上去自尊心很強,她不想因為庶子的事傷害他,無論如何他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林鈞不耐煩地皺起眉頭,他的眉毛宛若水墨畫一般,皺在一起也很好看,阿紫忍不住偷看了幾眼,看到林鈞箭一般的目光正瞪著她,連忙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她年紀幼小,這些小動作透著稚氣,林鈞原是挺不高興的,
此時反而氣平了,她比實際年齡看上去還要小,小女孩突遭變故,忘了一些事也是有的,對了,她不是說她什麽都記不起了嗎? “咱們當然見過了,那年我七歲,你四歲,你跟著你父親來我家做客,不小心掉進池塘裡,是我把你救上來的。”
阿紫明白了,想來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林馮兩家才結了親家。阿紫雖然年紀小,可也懂得女子名節的重要,林家兒子從水裡救起馮家女兒,這門親事必須要定了,否則傳揚出去,馮思雅的名節就會受損。所以長大以後,馮思雅才會這麽不甘心,不過就是四歲時的一場事故,她便要以嫡女之身嫁給庶子。
阿紫覺得吧,雖說林鈞是陰差陽錯才救下她,可林鈞都是她的救命恩人。馮家犯了這麽大的罪,想來以前的親朋好友都在忙著和馮家劃清界限,可林鈞卻甘冒奇險,在刑部手中把自己救出來,他就像白胡子老爺爺說的那種大英雄。
這個時候,她覺得自己如果不說實話,就真的對不起恩人了。
“對不起,我不是馮家小姐,我隻是馮家的丫鬟。太太讓我假扮小姐被緹騎抓走,而小姐已經逃走了。”
阿紫說到這時,抬起頭偷偷看一眼林鈞,見他的眉頭皺得更緊,她本想告訴他,馮思雅是投奔舅舅去了,可又怕林鈞會找了去,馮思雅不想嫁給林鈞啊,她早有個表哥情郎了。林鈞對馮思雅這麽長情,如果知道她喜歡的不是自己,一定會傷心的。
阿紫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她就是不希望林鈞傷心,雖然他們才剛剛認識。
所以她堅決搖頭:“我不知道小姐去哪裡了,真的不知道。”
林鈞的目光裡多了幾分揶揄,他好笑地看著阿紫:“我又沒問她逃到哪裡了,你急什麽?對了,你真的不是馮思雅, 隻是代替她的忠仆?”
“我真的不是,但我也不是忠仆,是太太硬逼著我假扮的。”
林鈞雙眉一軒,有些自嘲:“我買通獄卒,得知你的衣衫顏色,看到你後想也沒想便把你救出來,沒想到我竟走眼了。”
阿紫被他說得怪不好意思的,人家的確是救錯人了呢。
“你不問我,小姐去哪裡了嗎?”
這次輪到林鈞搖頭:“不問了。吳奔造反,萬歲派父親出戰,但父親尚未出關便病倒了,偏偏馮家此時案發,而我家和馮家又是姻親,那些禦史言官上了一堆折子參我父親,說他陣前生病分明別有居心。聖上已經允了,三日後我便要代父出征,我要讓那些廢物們看看,林家是別有居心還是忠心報國。無論馮思雅逃到哪裡,我和她的親事都不會再有,馮明罪名屬實,林家定不會迎娶佞臣之女。我之所以冒險救她,便是要還她這份情,她畢竟曾是我的未婚妻子,我救她逃出火坑,從此兩不相欠。至於你,小丫頭,就當本將軍日行一善吧。”
林鈞說了一大通,阿紫聽得直發愣,原來林鈞救馮思雅並非是想和她雙宿雙飛,而是要和她做個了斷啊。
看她發呆,林鈞歎口氣:“我忘了你隻是個小丫頭,我說這些你或許根本聽不懂。”
他從懷裡掏出一張紙遞到阿紫面前:“如果以後你能再見到你家小姐,把這個交給她吧。”
阿紫沒有接過那方疊得整整齊齊的紙,有些猶疑。
林鈞爽朗一笑:“這不是保密東西,你想看就看吧,這隻是退婚文書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