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九章:陳前情恰遂淨憂意,證往事亦合知謙心
那個男修離她們不近,堪堪要飛走了。辰音見他穿著觀雲宗的道袍,且有結丹初期的修為,電光火石之間便下定了決心,扯著嗓子大喊:“師姐,我們一同拜入觀雲宗,你當真一點同門情誼也不顧,要置我於死地嗎?”
她說這話的時候還特意用上了靈力,聲音傳得極遠。遠處那個男修聽見了,果然停下了腳步。
陳茵輕哼:“你現在倒會叫我一聲師姐了。我告訴你,事到如今,你再如何討好我都沒有用。”
辰音微微垂首,心裡開始了幾度思量:“陳家在觀雲宗扎根極深,難保這個結丹期男修不是陳氏的附庸。別到時候非但沒有解救我,還和陳茵聯手,把我給滅殺了。”
但她又想,這男修既然已經停下了腳步,想必對此同門相殺之事是有些在意的。倘若他與陳家沒有瓜葛,正好可以為此事做個見證。結丹期的修為,也不至於受陳家長老的權勢所迫,胡亂搬弄是非。
辰音狠下心腸,暗道:“不如賭一把。左右我想不起來過去種種,寂化師父又已然長辭於世,我無牽無掛,身無長物,只剩下一條性命罷了。我還有什麽可擔心的?”
再抬首時,她的眼中盡是不敢置信:“師姐,我素日裡一直以為,你我二人同時同日拜入了宗門,還住過同一間洞府,情分自與旁人不同。沒想到,沒想到你會罔顧門規,對我下殺手!”
陳茵一臉不耐煩:“門規?我不是說過了,門規之於我,不過是個擺設罷了。”
辰音不經意地往那個男修的方向掃了一眼,發現他雖然停下了,但並沒有往這兒飛,隻遠遠地待在那兒,像是在看熱鬧。
辰音抿了抿唇,突然運起靈力飛走,飛往的正是那個男修的所在之處。陳茵反應慢了一拍,她飛遠了才追上去,一邊追趕一邊叫囂:“你還敢逃!我看你能逃到哪兒去!”
辰音直接奔著那個男修飛過去,那男修又不傻子,自然知道她在朝自己飛來。他不願多生是非,本想轉身離開,但聽辰音大喊了一聲:“別走!”命令的語氣頗為強硬,他聽了一愣,竟不自覺地止住了腳步。
辰音飛近,小聲說了一句:“辰音失禮,還望前輩莫怪。敢問前輩尊姓大名?”
“柳知謙。”男修懶洋洋地應了一句。自恃修為高深,自然不怕報上名號。
辰音估摸著那陳茵快追上來了,連忙朝著男修拜了一拜:“今日晚輩逢難,幸有柳伯父途徑此處,略施援手,感激不盡。來日必定結草銜環,報答伯父恩情。”
柳知謙雖有結丹期的修為,但看上去還是個年輕男子。聽見這一連兩個“伯父”,嘴角抽了又抽。
陳茵來時正好聽見這一句,便也知此二人是舊日相識。她自是不會同一個看不出修為的人作對,瞪了辰音一眼,轉身飛遠。心裡暗恨不已:“辰音怎麽有這麽好的運氣?正好讓她碰見一個長輩庇護她。”
後來她又細細一想:“不對啊,那人穿著觀雲宗的服飾,若與辰音相識,那以往怎麽沒見他來看望辰音?這裡面莫不是有什麽蹊蹺?”
旋即她搖了搖首:“再有什麽蹊蹺,我也錯失了滅殺辰音的良機。罷了,日後再說吧。”
另一邊的辰音拂了拂衣袖,對柳知謙道:“前輩可以走了。”
柳知謙正打算離開,聽見這話卻停住了腳步,心想:“這個女修方才讓我別走,我就停下了。現在她又讓我走,竟把我當成了招之即來揮之即去之人。我若就此離開,豈不是大失臉面?”
於是他就待在半空中,對著辰音揮了揮手:“你先走便是。”
辰音自是不知他的心思,也不想多加揣測,聞言隻道:“那晚輩先行一步,前輩自便。”
說完她便往觀雲宗山門飛去,沒飛多遠就折了回來。
柳知謙還未離開,挑眉問道:“你又回來作甚?”
“方才意圖滅殺我之人,乃是陳遠長老的孫女陳茵,素來蠻橫,教我備受欺凌。”辰音一臉懇切,“晚輩唯恐現在回去,又被她在半路上攔下了,所以,所以……”
辰音猶猶豫豫的,似是不敢把話說完。
“所以什麽?”柳知謙看她“所以”了半天都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很是不耐地問道。
辰音忙道:“所以晚輩鬥膽,想請前輩送我一程。”
她這番說辭倒不是真的為了柳知謙的護送,而是為了坐實陳茵殘害同門之事罷了。倘若柳知謙答應送她一程,自然是再好不過。倘若他不肯,那也無妨。
柳知謙輕聲念著:“陳遠長老……陳茵。”而後忽的笑了一笑:“也好,我應允你便是。”
兩人回到觀雲宗後,便聽見裡面熱熱鬧鬧的,像是在舉辦什麽慶典。辰音好奇:“這是在幹什麽?”
柳知謙看了她一眼,叫來了一個弟子,問道:“怎麽這般喧鬧?”
那人答道:“師叔有所不知。月前陳進長老回山,打算包攬門中瑣事,今日便是掌門授予他印璽的日子。現在正在舉辦大典,師叔可要去觀禮?”
柳知謙微愕:“什麽印璽?”
那個弟子答道:“掌門印璽。”
辰音很是疑惑:“怎麽會是掌門印璽?掌門印不是歷來都為掌門一人所有,不能轉贈他人的嗎?”
那個弟子不認得辰音,還當她是門外的散修,來探訪柳知謙而已。聽她問了這麽兩句,便打量了她幾眼,好心提醒道:“掌門自有掌門的道理,這位道友千萬別胡亂打聽,免得招來了殺身之禍。”
辰音不明所以:“怎麽會有殺身之禍?”
那個弟子避而不答,朝柳知謙行了個禮便退下了。
辰音小聲嘟囔:“話說一半留一半,沒見過這麽吊人胃口的。”
“你沒聽說過言多必失?”柳知謙冷笑,“況且權位之爭,何其隱秘?又怎麽能輕易說出口?”
辰音聽得雲裡霧裡:“你倒是講清楚些。”
柳知謙似笑非笑:“我去看看熱鬧。”
辰音跟了上去,和他一起往前走,狀似無意地問道:“我來觀雲宗後便時常聽聞,這個宗派,是陳氏一家的天下。不知門中弟子是否人人都對陳家心懷敬畏?”
“那倒也未必。”柳知謙見她跟了上來,倒也沒攔著她,還心情頗好地回了她的話。
辰音緩緩抬眸,一臉認真地看著他:“那你呢,你是否畏懼陳家的權勢?”
“自然不會。”柳知謙對上她的雙眸,隻覺得自己的心思全被這個女修看透了。他心裡覺得奇異:這女修不過煉氣二層,看著年紀輕輕,何來那般通透的眼神?還自帶了一股無形的威壓,仿佛比他的修為還要高一個境界。
“為何不會?”辰音又問。
“我若是畏懼他們家,我便不配姓柳了。”柳知謙慢慢答道,“柳陳兩家,有些糾葛,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總之他們不會饒恕我,我也不可放過他們。”
說到後面,他倒像是在自言自語。
辰音微微一笑:“我有個小忙,想請你幫我一幫。”
“什麽?”
辰音望向舉辦授印大典的地方,那兒人聲嘈雜,幾乎合宗弟子都聚集在了此處。她神態悠閑地走了過去,雲淡風輕地說了一句:“待會兒你便知道了。”
觀雲宗的掌門是個垂垂老矣的長者,道號淨憂,正是元嬰後期,與陳進的修為不相上下。他看著越來越多的人群聚了過來,微不可見地歎了一口氣。
陳進就在他旁邊,看著他拿在手上的印璽,笑道:“師兄當年繼任掌門之時,可曾想過會有今日?”
這位掌門雖然修為與陳進相當,但他看似極為年邁,應是壽元不足了。陳進雖然也有老相,但他精神矍鑠,又即將取得掌門印,行掌門權,自是無限春風得意。
淨憂掌門老眼微闔:“我自然不會想到,你會逼迫我交出掌門印璽。”
他們說話的聲音不大,又和眾人隔開了一段距離,兼而修為高深,所以沒人知道他們二人在聊些什麽,只看見陳進笑意難掩,掌門滿面欣慰。
陳進聞言,神色半分未變:“我只是看師兄壽元將盡,想替師兄看管宗門罷了。”
“真是勞你費心。”淨憂冷哼了一聲,“我的確沒有多久的壽命了,但你記著,以你的天資,斷沒有化神的可能,你坐化也是遲早的事。”
“師兄這話就錯了,這世上天資不出眾的人多了去了,其中也不乏登臨化神之輩啊。”陳進皮笑肉不笑,“趁現在大家都在這兒,師兄還是快點把掌門印璽給我吧。”
淨憂握緊手中的印璽,環視著四周,在眾人的注視之下,緩緩道:“本座師弟陳進,為人寬厚德義。師尊在世之時,他便時常侍奉左右。此後身為長老,更是護佑著一宗弟子。今日,本座將這掌門印璽……”
他還未說完,忽見一個女修穿過人群闖了過來,徑直跑到他們二人面前跪下,道:“今日合宗弟子在此,我有一事,還請掌門為我做主!”
淨憂神色和煦,問道:“你有何事,盡管說來。”
陳進看著他不經意間把掌門印收了回去,頓時神色一變。再看著地上跪著的辰音,心道:“這是何時招進的女弟子?竟來壞我的好事!”
辰音抬首,滿眼畏懼地看著陳進:“弟子……弟子不敢說。”
淨憂瞥了一眼陳進,露出了一個笑容:“無妨,你隻管說,本座定會秉公處置。”
“敢問掌門,若蓄意殺害同門,應當如何處置?”辰音大聲問道。
眾人原本在等淨憂交授掌門印璽,突然出了這個變故,都有些不知所措。四下頓時安靜了不少,辰音和淨憂之間的對話也被眾人聽了個明白。
淨憂答道:“依照門規,若其人得逞,便以性命相抵。若其人未遂,便遣入側峰山洞之中,面壁思過百年之後,趕出宗門。”
淨憂看著辰音,心想:“這個女修剛剛頗為畏懼地看了一眼陳進,莫非是陳進意圖殺害她?她倒是聰明,懂得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免得我徇私袒護。”
若是陳進……淨憂看著眾人,又添上一句:“不論此人是何身份,是何修為,都要如此處置。”
辰音頓首,而後慢慢抬頭,聲淚俱下:“弟子幾個月前離開宗門,回來的路上竟被……竟被陳茵師姐截下。她……她想殺我,她想殺我!弟子與她周旋良久,才僥幸逃脫。還請掌門為弟子做主,給我一個公道!”
淨憂還未說話,陳進就道:“你說我家茵兒害你,有何證據?”
“我,我……”辰音一副無措的模樣。
“信口雌黃!”陳進喝道,“無憑無據,也敢來此鬧事!我陳家的晚輩也是你能平白汙蔑的?”
辰音仰首,直視著陳進:“長老若不信,大可讓陳茵來同我對質!”
淨憂吩咐了一個弟子:“去把那個名喚陳茵的叫來。”
陳進心道:“茵兒想要一個人的性命,我回宗門那日也聽見了。這事兒十有*是真的。若依照門規處置,那茵兒豈不是要面壁百年?不可不可,茵兒還有用,斷不能落到如此田地。”
片刻之後,陳茵便到了,規規矩矩地上前見禮。
淨憂指著辰音, 問道:“你可認識這個人?”
陳茵咬牙切齒:“自然認得。”
“她說你意圖取她的性命,是否屬實?”
陳茵這才明白為何有人特意叫她過來,她知道輕重,抵死也不肯承認:“這人誣陷我,我根本沒有傷過她一分一毫。”
辰音轉眸看她:“師姐,你還道你出身陳家,縱使觸犯門規,也沒有人膽敢罰你。怎麽如今就不敢承認了呢?”
陳茵理智尚存,沒有受她的蠱惑,就是一口咬定:“我說沒有便是沒有,你慣會搬弄是非,如今竟陷害到我頭上來了。”
淨憂看著面前兩人,道:“你們一個說有,一個說無,這讓本座如何處置?”
辰音四望一周,目光懵懂:“其實當時還有個觀雲宗的前輩恰好路過,目睹了此事的經過。就是不知他是否再此,能否為我作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