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這時一個男修瞧見了她,連忙奔過來行禮:“墨寧師叔何時醒來的?”
秦悅仰首望去,來者是紀帆。
“前日剛醒的。”秦悅指了指旁邊,“坐吧。”
紀帆搖首:“不敢。”
“同門之間,何須拘束?”秦悅又道。她實在不想仰著頭和紀帆說話,怪累的。
紀帆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像秦悅一樣靠著門框,席地而坐。心想:這位師叔不愛端架子是出了名的,誰知她還是這般不羈的性子。
她既已醒了,本該是件好事,可合宗上下竟沒有半點消息傳來,顯然是那幾位尊長故意而為。紀帆想了又想,實在不明白這裡頭的蹊蹺,乾脆不再深思,隻問了一句:“師叔休養得如何了?”
“尚可。”秦悅把翡翠往懷裡帶了帶,動作有些吃力。
紀帆自然發現了秦悅的手腕不太靈便,順口問了一句:“師叔的手受傷了?”
秦悅雲淡風輕地“嗯”了一聲。
紀帆料想也沒有什麽大事,見秦悅神態慵懶,輕咳了一聲,道:“師叔養在洞府裡的少年,我已經救下來了。”
“我何時在洞府裡養了一個少年?”秦悅微微挑眉,反問道。
紀帆露出了一種“你就別裝了”的神情。
秦悅仔細想了想,心中突然劃過一種可能:“你說的可是一個半大的孩子,生了一副神仙姿容?”
“確確是一副神仙姿容。”紀帆答道,“師叔多年未歸,那個半大的孩子已經長成芝蘭玉樹般的少年郎了。”
秦悅微微一笑:“他人呢?”沒想到隻過去了幾百年,折夭就能重出於世。
“呃。”紀帆默了一會兒,照實以答:“他昏迷不醒許久了。”
秦悅微愕:“怎麽回事?”她還想問問這位仙界來客,自己這個情況還有無登仙的可能,天不遂人意,人家竟然昏迷不醒了。
紀帆遂把一切細細道來:“當初師叔您本命玉牌示警,墨安師叔想知道你的所在,所以拆了你洞府門口的禁製,本想取一滴精血出來,誰知正好碰上那個少年走出來。那少年張口便報了師叔您的位置,然後就捂心吐血,倒地不起了,至今還未醒。”
秦悅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額間的小蓮。折夭能知道她的所在,全賴三百年前結下的這個仙印。至於吐血昏迷她卻不能理解,莫非這位正兒八經的神仙修補仙元時出了什麽差錯?
紀帆看著秦悅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下去:“說來也怪,我這兒靈丹妙藥也不少,尋常人吃了都能增上不少壽元,偏他吃後毫無反應,半點醒轉的跡象都沒有。所幸呼吸還是平穩的,暫時不會一命嗚呼。”
“這些日子有勞你看顧他了。”秦悅摸著眉心,道了一句謝。
紀帆松了口氣:“應當的,應當的。”他就怕自己費心救下了那個少年,反被秦悅斥責照顧不周。
“往後不必給他喂丹藥了。”秦悅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她估計這些凡塵丹藥對折夭也沒什麽用。
紀帆愣了一愣,心道:“墨寧師叔這是要任其自生自滅?”
秦悅斟酌了片刻,又道:“罷了,你還是明日就把他送回來吧。”好歹認識了這麽久,不能把人家留給一個與他素昧平生的人。
紀帆連忙應了。
他見秦悅這個態度,心中已有了些許決斷,乘勢懺悔道:“其實師叔此番遇險,都是我的過錯。”
秦悅表示不解:“關你什麽事兒啊?”
“是我此前忘了向師叔討要一滴本命精血。”紀帆有些愧意,“我還沒能約束好執事殿的弟子,以至於師叔本命玉牌的示警隔了許久才被發現。”
“死生有命,與你無預。你無須自責。”
“師叔寬宏,輕易便原諒了我。但是墨安墨宣兩位師叔必會稍加處罰,倘若凌玄師祖過問,我興許要受更大的懲戒。”
秦悅想了想自己前兩天命懸一線的情景,覺得這幾位師長很有可能為了自己重懲紀帆。她還不自覺地點了點頭:“你說的不錯。”
紀帆見她也這麽說,頓時坐不住了,站起身朝秦悅拜了拜,道:“求師叔看在我搭救那個少年的面子上,替我說說好話。”
秦悅眼眸微挑,似笑非笑地看著紀帆。敢情這人救治折夭另有目的,竟是為了給他自己留這個後路。而剛才的幾句對話,分明是在試探她對折夭的在意多寡,見折夭勉強能當個籌碼,就把他拉出來替自己說情。
其實秦悅不太喜歡別人這樣算計她。
秦悅覺得最高超的計謀,便是像李雁君那樣,暗中揣摩別人的性格,悄無聲息地設下圈套。任誰都不喜歡旁人明目張膽地窺探自己的心意。
紀帆看著秦悅只是笑不說話,眸光還意味深長,雖然覺得不妥,還硬著頭皮說了一句:“弟子性命前程,就交托給師叔垂憐了。”
“你的性命前程,我可不敢握在手裡,還是你自己掌控著好。”秦悅慢悠悠地說道。
紀帆心下一涼。她這是……拒絕了嗎?
紀帆掙扎了一下,猶猶豫豫地說道:“這不過是師叔一句話的事兒……”
秦悅打斷他的話:“這次的事, 和你沒什麽關系,幾位尊長若要懲治你,我自然會攔下來。你,還有那個你沒有約束好的執事殿弟子,都不會受任何處罰。”
紀帆總算聽秦悅給了一句明話,拜了又拜:“多謝師叔體諒。”
秦悅輕笑,本想站起來和紀帆對視,但又唯恐自己腿腳不靈便,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失了氣勢。遂安安穩穩地坐著,神色自如地說道:“同門之間,合該真心以待。有何見解,直說便是,實在不必拐彎抹角。”
紀帆怔然:“師叔所言甚是。”
秦悅倚著門框:“你去吧,記得把折夭……那個少年送過來。”
紀帆行禮告退。
秦悅眯著眼睛眺望遠方,落日被山峰遮去了一半,晚霞染遍天際的雲彩。
姿容端妍的女子懷抱一隻雪白的小貓,喃喃自語:“待我歸隱俗世之日,管他白若還是紀帆,都不必放在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