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循清流凌江水波裡,聞佳音凡塵煙雨中
秦悅滿懷鴕鳥心態地絮絮自語了一會兒,便聽周浩然說道:“你今日來得正好,我還想著等你閉關結束就去找你。”
“找我何事?”秦悅問道。
“我近來新得了一處寶地的地圖。”周浩然拿出一張玉箋,“此地名喚凌江。”
秦悅把玉箋接過來看了看:“畫得挺精致的。水中情景,如在眼前。”
“我打算前去一探,你要不要一起來?”
秦悅立馬拒絕:“不行,我身上的尋香符還沒解,不能隨意外出,免得被人發現。”
“難不成你一日不解此符,就一日不外出?”
秦悅點點頭:“我確實是這麽打算的。”
“且不說你如今解不開這道符籙,單說你一直待在宗門裡能有什麽&無&錯&小說{www}.{}.{com}意思?天天閉關嗎?”。
“煉煉丹藥,算算陣法,解解機關,讀讀典籍,都挺好的。日子過起來還是挺快的。”秦悅回答。
“其實尋香符之事,你也不必太過擔心,畢竟只有化神期以上的修士才能發覺。修至化神,必定專心問道,怎會管你的是非?”周浩然安慰她。
“話雖如此,但謹慎些總是好的。”秦悅認真答道。
“凌江不在修真界,而在俗世。”周浩然繼續道,“若非我偶然得到了這張地圖,我還不知俗世裡有這麽個寶地。修仙之人不會輕易往俗世跑,你怕什麽。”
秦悅聞言仔細想了想,覺得去一趟也未嘗不可。
這時周浩然又說:“我聽說凌江景色綺麗非常,所以特地叫你一同前去。”
秦悅一拍桌子:“你決定什麽時候走?”
“兩個月之後,如何?”
秦悅點頭:“那我好好準備準備。”
其實也沒什麽可準備的,她統共就那麽幾樣道器,用順手了也懶得換。況且她料想俗世寶地不會有多大的危險,因而沒有額外購置符籙丹藥。收拾東西的時候恰好看見了照心燈,隨口問了一句:“我要出去走走,你要一起來嗎?”。
“要!你常年待在這座山上,都不帶我出去玩。”
“你有自己的靈智,我又不是你的主人,你跑哪兒去了我都不知道,哪能次次顧上你?”秦悅解釋道,“比方說,兩年前景元繼任的時候,我本想帶你一同走,但沒見著你的蹤影,隻好作罷。”
“真真可惜了。那時候人多,說不定能碰上我家主人。”
器靈的聲音裡有些傷懷,秦悅好言安慰了兩句:“往後日子還長,只要你主人沒有隕落,總歸是會遇見的。”
照心燈萬分肯定地回答:“我家主人是驚世之才,自然不會輕易隕落。”
秦悅本想說:“這世上多的是隕落之人,不乏驚才絕豔之輩。”但估計她這話一出來,器靈就會跟她吵架,所以她隻說了一句:“你說的是,你家主人沒那麽容易隕落。”
她的玉鐲被毀了,如今的儲物空間是兩顆小珠子。照心燈嫌棄這兩顆珠子空間太小,不願意待在裡面,一直晃晃悠悠地飛來飛去。於是兩月之後,周浩然便見一隻燈籠停在秦悅身後,辨認了一會兒,道:“你這件道器好像有靈智似的。”
秦悅認真地回答:“確實有靈智,不信你讓它說兩句話來聽聽。”
照心燈沉默。
“我沒有誆騙你,這燈籠有個器靈,真的會說話。”秦悅跟周浩然說完,又對著照心燈搖首,“太不給面子了。”
器靈悶悶的聲音傳來:“又不是多新奇的事,就你沒見過世面,到處告訴別人。”
周浩然點了點頭:“果真是有靈智的。”
秦悅笑著踏上木蓮:“我們走吧。”
照心燈的速度自是比不上木蓮。它很識相地和秦悅一起待在木蓮上,時不時說上幾句話:“今天的雲好看得很,你再飛高一點。”
秦悅心情好,就順著它的心意飛高了一點。
器靈顯然十分高興,一直在木蓮上蹦蹦跳跳。
秦悅瞥了照心燈一眼:“你站穩了,掉下去我可不管你。”
燈籠立馬安安穩穩地立好。
南域靈氣浩瀚,即便在俗世,靈氣也不低微。秦悅和周浩然到達凌江之時,正是傍晚時分。殘陽鋪水,半江瑟瑟半江紅。
周浩然拿出地圖,仔細辨別著方向。這時恰有幾艘畫舫駛來,船上綴以彩燈明珠,隱有絲竹之聲。秦悅好奇,走近了去看。
周浩然本想攔住她,畢竟這兒是俗世,一舉一動難免驚擾世人。但見她已經隱匿了氣息,便不再管她,隨她去了。
秦悅把幾艘畫船一一看過來,頗感意趣無窮:“畫舫夜遊啊,真會享樂。”
然後一艘船裡管弦之音大作,秦悅循著樂聲走了過去,悄悄打開船側的小窗往裡面張望,就見裡面有若乾容貌姣好的女子,或撫琴,或奏簫,或懷抱琵琶,或隨著樂音輕歌曼舞。安詳歡悅之景,盡收眼底。
席間隻坐著一個瘦弱的公子,即便在此賞心悅目的情景下,依舊面帶愁容。秦悅大概掃了一眼,便知這人氣息微弱,生機漸失,恐怕命不久矣。
旁人如何自然與她無預。她只是覺得這些女子奏樂好聽得很,於是又滯留在此聽了一會兒。可惜空中漸漸開始飄散了零零星星的雨點,雖然她的衣袍沒有被打濕,但照心燈一直在喊冷。於是秦悅依依不舍地走了,臨走之時,還拿出了掠影琴,跟著和了一段樂曲。
船中的瘦弱公子突然站了起來,跑到船艙外。蒼茫的夜色中,只剩下一道頎長的身影踏水而行,身畔似有一隻燈籠,煙波浩渺之間,依舊閃著火光。
又一少女撐著傘走出船艙,給這人披上披風,道:“公子怎麽突然跑出來了,本就身體不好,現在落了雨,難免又要病上一場。”
“錦城絲管日紛紛,半入江風半入雲。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回答少女的是一聲歎息,“縱聞仙樂,難覓仙人。”
“公子說什麽呢?”
“你不懂的,你不懂的……”瘦弱的男子反反覆複說著這一句,旋即把脖子上的碎玉解了下來,扔進了浩浩凌江之中。
“公子——”少女不敢置信地扶住船舷,看著碎玉掉進江水裡,隻掀起了一點漣漪,“那可是傳家之寶……”
“索命之物,算什麽傳家寶。”男子負手而立。身後是華美的畫舫,卻反倒映襯了此身孤寂。天地之間,唯此一川煙雨,一人孑立。
秦悅掀起衣袖給照心燈擋了擋雨,漫步走到了周浩然身旁。周浩然把玉箋拿給她看:“我覺得這條路,或者這條路,是抵達寶地的路徑。”
“或許?”
“不錯。這張地圖雖然畫得精致,但很多地方沒有標識出來。我剛剛將凌江和地圖比對了一番,覺得這兩條路最有可能,但也不能確定。”周浩然娓娓道來,“富貴險中求,這兩條路,你我都查探一下如何?”
秦悅揉了揉眉心:“周掌門,你已經足夠富貴了。”
“你若不願冒險,我也不強求你。”
“我料想也沒什麽危險,自然要去看一看的。”
“那這兩條路,你覺得哪一條是對的?”
秦悅信手一指:“就這條吧。”
兩條路都要潛到水下,行經的路程也差不多。她之所以挑這一條,是因為此路沿途的風景頗為秀麗。但她很快就後悔了,入水之後,周圍漆黑一片,根本看不見什麽景物。
周浩然翻找了一番,拿出了一塊發光的石頭,四周頓時亮如白晝。
“這是什麽石頭?”秦悅覺得這石頭像是水晶,很是好看。
沒等周浩然回答,照心燈就衝上前去,興奮不已地大喊:“竟是火晶石!火晶石!贈我可好?”
秦悅料想這是個珍貴之物,所以一把將燈籠扯了回來:“喜歡什麽我給你就是了,別向旁人索要。”
照心燈戀戀不舍地繞著火晶石轉了一圈,終究還是飛回到了秦悅身邊。
秦悅走出一段路後,才聽見器靈絮絮地念叨:“我才不信你會給我……我此前看中了一個火種,你就沒給我買下。問你要純靈根之火,你也沒給……不給就算了,你還打我……若不是你來時幫我擋了雨,我定不會聽你的話乖乖回來……”
秦悅竟覺得有照心燈在側,路途就不再寂寞了。有人時不時在耳畔說話,頓時排遣了尋寶的孤獨之感。她耐著性子聽了器靈好一通抱怨,微微笑道:“我有一個師兄,是個話癆,說起話來也是如你這般口若懸河,很能打發時間。”
照心燈停了一停,自言自語道:“你這是誇我還是罵我?”
“自然是誇你。”秦悅穿過一片水草,順手摘起一株低階靈草,“你若能同我師兄一聚,恐怕能聊上三天三夜。”
“這麽低階的靈草你也不放過?你好歹也有元嬰期的修為了啊。”器靈顯然看見秦悅摘了那株靈草,頗為不敢置信。
“這靈草雖然品階不高,但它長相奇特。”秦悅很是滿意地微笑,“摘來留給我的元嬰把玩。”
“你元嬰也真沒見過什麽世面。”器靈順口說道。
“你說什麽?”
器靈立馬改口:“我說我沒見過什麽世面,竟不知元嬰還會賞玩靈草。”
這時前面的周浩然突然停住了腳步,俯下身子,看著周圍的水草,像是在找什麽東西。
秦悅抬眸:“你怎麽停下了?”
“我適才看見了一道光,應該是某個靈寶。”周浩然答道,“可惜現在找不到了。”
“我怎麽沒看見有什麽光?”
“那光線一點也不強烈,相反,是極為溫潤的光芒,你沒察覺也不奇怪。”周浩然回想了一番,“應是某種玉石的光芒。”
“這片水草比玉同色,又長得茂盛。若要找落在其間的玉石,還真不是易事。”秦悅一邊說,一邊俯身摘了兩株靈草。
恰在此時,周浩然大喊了一聲:“別動!”
秦悅還在彎著腰摘靈草,聞言嚇得抖了一下,果真一動也不敢動。
周浩然緩緩道:“那道光芒就在你的右手旁邊。”
秦悅看了看自己被水草掩映的右手:“你來看看是什麽。”
周浩然走了過來,在水底摸出了一塊碎玉。
秦悅看著碎玉上面的掛繩,揣測道:“這玉雖然靈氣隱隱,但繩子毫無靈氣,所以應該是俗世中人的東西。”
再把碎玉拿過來,認認真真地研究了一下,道:“從掛繩的長度來看,這應該是件頸飾,掛在脖子上護身的。”
“護身嘛,那可不一定。”周浩然轉了轉碎玉,“此玉靈氣豐沛是不假,但它性陰,若女子佩戴,自會相得益彰。但倘若是男子佩戴,就會耗盡其人周身陽氣,最後難免落一個早逝不壽的下場。”
“你不轉我倒沒發現,這玉的後面竟有一個字。”秦悅指給周浩然看。這塊玉有一處殘缺,所以後面的字也不完整,但隱約可以辨認出是一個“容”字。
秦悅思忖了一番:“想來應該是一個容姓之人的東西,不知怎麽流落到凌江裡了。”
“你先收著吧,好歹也是塊靈玉,說不定能養一養你的虛嬰。”周浩然道。
秦悅本不想拿這塊碎玉,畢竟這是周浩然先找到的。但她想了想自己的虛嬰,就毫不猶豫地收下了。還道:“那我就不客氣了……接下來若是遇見什麽寶物,讓你先挑。”
兩人又走了許久, 都察覺出了異常。對視一眼,秦悅道:“這地方來過?”
“沒錯,這條路應是環狀的。我們走著走著,竟又繞回來了。”
“也看不出幻陣的痕跡……”秦悅四望一周,“我八成是挑錯了路。”
“那我們再繞回去便是,不過路途有點遠。”周浩然拿出地圖,開始研究怎麽走更便利。
秦悅見他專心致志,就沒有出言打擾。四處逛了逛,看見了一堵水牆,心下有些疑惑:“先前怎麽沒見到這堵牆?”
此刻周浩然已有了大概的設想,指著地圖給秦悅看:“我們先從這邊走,再繞道這裡……應該很快就能到另一條路。”
“你先看看這水牆,是不是有什麽古怪?”
周浩然看了一會兒,笑道:“不是古怪,而是捷徑。我們若能打通這堵水牆,便可直接抵達另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