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獸一般沒有設置禁製保護自己的心思,這裡頭八成是個人修。
同為人修,兼又靈力微弱,秦悅的戒心放下了不少。極想邁過禁製進去看看,畢竟一路行來,難得遇見這麽一個大活人,但又擔心裡面那人正在休整,自己進去反倒打攪了。
這時,孩童的抽泣聲又斷斷續續地傳來,一道女聲低聲喝止道:“別出聲,有人在外面!”
秦悅抽了抽嘴角。那女子說的在外面的人就是指她吧?
她如今正是化神中期的修為,若非有意,低於化神期的修士絕不可能察覺到她的存在。裡面的女修既然能感知到她的到來,就至少是化神初期。但她又不敢聲張,說明她確如秦悅所想,靈力已然不繼。
秦悅沒有貿然走進去,而是在默默地估算彼此的實力。
裡面的孩童猶然帶著哭腔:“為,為什麽呀?”
像是哭急了,話都說不利索。
女修很是懊惱:“你——”然後就沒了下文。
與此同時,孩童的聲音也突然沒有了。
秦悅心生幾分不對勁,略一猶疑,終於上前越過禁製一看。入眼是一個女修,背對著她,一手托著一個半大的孩子的後腦,另一手緊緊地捂住了孩子的口鼻。
“住手!”秦悅下意識地喊出聲。
太狠心了,為了不讓別人發現自己,竟要生生奪去一個幼小的孩子的生命。
女修松開手,慢慢回頭,望著秦悅。
她的衣袍上沾著斑斑血跡,臉色亦是蒼白,可整個人卻現出了一股傲然,仿若一貫的天之驕子。
秦悅驚愕得說不出話來,許久之後才訥訥地開口:“青漪……”
青漪站了起來,嘴角勾著淺淺的笑意:“冤家路窄,想必說的正是你我。”
秦悅的目光在青漪和那個孩童之間繞了幾繞,茫然地搖了搖頭:“我從不想和你結怨,更無涉冤家路窄。”
那孩子是個女童,看上去不過三四歲的模樣,矮矮的身影,怯生生地躲在青漪身後。見秦悅看過來,又是膽怯又是好奇地回望著她。
“你……傷得很重?”秦悅移開視線,轉眸看著青漪。她見青漪氣息微弱,衣領袖子還染著血跡,是以如此猜想。“我這兒有一些調養的丹藥,你若需要,大可拿去服用。”
說著拿出了幾個裝丹藥的玉瓶,遞到青漪面前。
青漪抬眼看了秦悅一會兒,默然地搖了搖頭,將丹藥推了回來。
秦悅挑了挑眉:“你莫不是怕我害你?”她把幾個玉瓶打開來,挨個兒取了一枚丹藥吞下。或大或小的靈力湧向丹田,周身氣息跟著穩固了許多。
秦悅晃了晃手上的瓶子:“都是靈丹妙藥,拿去吃吧。”
青漪深深地看了秦悅一眼,依舊搖首:“不必了。”
秦悅沒再堅持,順手將幾個丹藥瓶子扔進了衣袖。再抬首時,便見青漪慘然而笑:“我一個將死之人,藥石罔效,委實無須浪費你那些丹藥。”
“你說什麽?”秦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麽。青漪,青漪說她已是一個將死之人?
她雖惱青漪一直同她作對,但卻從未想讓這樣一條鮮活的生命走向死亡。一則,她本性良善,並非嗜殺之人,青漪亦非大奸大惡之輩;二則,她和青漪師出同門,就算不能互助相協,但也不至於自相殘殺。
秦悅未入道時便拜入了靈宇宗,深受師門庇蔭。辱師承、傷同門之舉,她是做不出來的。就像當初的白若,即便秦悅對她再不歡喜,也只會有意疏遠罷了,從未有過取她性命的念頭。
“兩年以前,我不幸為妖獸所傷,
靈力便漸漸消退至今。”青漪露出一抹苦笑,“無藥可救,無法可解。我自知,我已命不久矣。”“妖獸?”
“正是妖獸。”青漪解釋道,“幽境妖獸頗為怪異,一旦傷了人修,便可以蠶食那人的修為。你莫非不知?”
“確實不知。”秦悅十分誠實地接了一句。
她想起扶伊的話:“幽境的妖獸禍亂南域,傷及諸多人修。”指的就是這件事吧?沒想到青漪也深受其害。
“那你……還真是好命。”青漪微微垂首,聲音壓得極低,仿若自語。
她起初也不知道妖獸會導致靈力的衰減,直至她被一隻妖物抓傷,才慢慢知曉了此事。她以為秦悅可以好端端地活到現在,是因為後者一早得知了妖獸異狀的消息,有意避了開來,沒想到,人家和自己一樣,一無所知。
看著毫無防備卻安然無恙的秦悅,青漪只能承認面前這人的運氣, 極好。
其實她對秦悅,有一種自己也無法言說的羨嫉。第一次見秦悅的時候,後者還是元後的修為;沒過多久,就見她登臨了化神;而如今,秦悅又升了一個小境界,抵達了化神中期。
她自詡天資卓絕,卻也比不上這樣的人物。
“你隨我回宗門如何?奉衍掌門見多識廣,或有避免靈力衰減的法子。”秦悅好心提出建議。她心想:青漪選擇滯留在此,可能是因為她的靈力不能支撐她飛回靈宇宗。我本也打算離開,不妨帶她一起走,總不能讓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這兒吧?
“人稱墨寧道君仁厚寬和,想來不會有錯。”青漪沒有回答她,只是輕輕笑道,“我有一個請求,不知師叔可否應允?”
秦悅體味著那一聲“師叔”,微微頷首:“你說。”
“這個孩子,”青漪將身後的孩童拉過來,推到秦悅跟前,“你可否代為教養?”
秦悅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這孩子……”
“這是我的孩子。”青漪接過話,嘴角輕輕上揚,流露出為人母親的驕傲,“她還沒有名字,你覺得叫什麽好?”
秦悅怔怔地看著青漪嘴角的笑容,驀地心頭微苦。
今日青漪笑了很多次,可是那些笑容既客套,又生疏,甚至有幾分屈服於現實的無奈和絕望。可唯獨此時嘴角那一抹微露的笑意,真實而美好,洋溢著慈母的光輝。
孩子怕生,抓著青漪的衣袖,不敢上前。
恰在此時,秦悅的衣袖自顧自地晃動了幾下。
秦悅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就叫……淑慎,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