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坪村，大年三十。

上山燒香祭祖的村民們在臨近晌午的時候，幾乎都在山腰上的一個視野開闊的大平台處歇息。

大家夥兒抽著旱煙，喝著從家裡帶過來的茶水，眺望著腳下連綿延伸的田地，在十裡八村裡找尋著長坪村以及周邊小村子的具體方位，談論著，說笑著，一個個心情大好。

“這永仙既然回來了，怎不上山來燒香?”

楊華明打量著四下，過往的村民裡，一撥撥都是村裡或者鄰村的，大家夥兒的祖宗和親人都是埋在這山裡。

每年上山祭祖燒香，山腰處的這個平台幾乎成了大家夥兒默認的歇腳地，但凡上山燒香的人都回從這裡過。

“怕是不認得路吧。”楊華洲道。

楊華明道:“不可能，都三十好幾的人了，從前每年燒香都跟著咱一塊兒來，鐵蛋都認得路，認得咱家幾個老祖宗墳頭在哪，永仙怎會不認得呢?他可是老楊家長房長孫呢！”

楊華洲便扭頭看向永進:“永進，先前來燒香，你們沒跟永仙打聲招呼?”

楊永進如今兩個閨女一個兒子，今個燒香，蓸八妹留在家裡準備年夜飯的事兒，大閨女繡繡也留在家裡照顧弟弟，所以他帶著二閨女上山燒香來了。

此刻山風把二閨女的頭髮吹亂了，楊華洲問楊永進話時，楊永進的大手正笨拙的給二閨女攏發辮呢！

“我那會子小兒子鬧騰，我騰不出空就讓永智去打招呼去了啊！永智，你去跟大哥那裡打招呼沒?”

楊永智正在給鴻兒喂茶水，聽到這話頭也不抬的道:“我不想看到爺，就讓永青去了。”

眾人的視線全落到楊永青身上，“咦，青小子呢?先前還在這兒呢，怎眨眼就不見了?”

小安抬手指著前面那樹林子:“去那了，應該快回來了。”

話音未落便見楊永青端著褲子出了樹林子，神清氣爽，步伐輕快，嘴裡還哼著小曲兒。

“青小子，讓你去喊你大哥上山燒香，你去了沒?”楊華洲問。

楊永青愣了下，隨即道:“本來是很不想去的，三哥給了我五文錢，我就跑了一趟，我跟他說了啊！”

“你說了，那他怎沒來?咱都到山腰老半天了都沒見他，還有一兩座墳頭燒完咱就要回家了。”楊華洲道。

楊永青抬手撓了撓頭，“那我也不曉得怎回事啊，我去的時候他跟爺正坐在床邊說話，我跟他說燒香的事兒，他說讓咱先去，他稍後自己上山。”

楊華洲便不再問了。

楊華忠看了眼四下:“再等一炷香的功夫，再不來咱就走。”

一炷香的功夫過去了。

上山燒香的村民陸續都經過了這裡，燒香基本接近尾聲，但楊華忠他們還是留在這裡等楊永仙。

在這過程當中，楊若晴和駱風棠不僅祭拜完了駱家祖宗，還代替沐子川去沐家雙親墳前燒了香，當他們再次返回這邊山腰平台時，發現楊華忠他們還在。

楊華明看著到了頭當頂的日頭，忍不住跟楊華忠這道:“三哥，別說一炷香，倆柱香都燒完了，永仙這小子看來是不會來祭祖了，咱就別跟這癡漢等丫頭了！”

楊華洲也道:“三哥，咱下山吧，等會還要去村口土地廟那裡燒香呢！”

楊華忠把目光從那條路口收回來，歎口氣，起身拍了拍身後的灰土道:“走吧，下山。”

村口老楊頭的屋子裡，老楊頭第三次催促楊永仙:“永仙啊，你就別忙活了，快些收拾收拾去山上燒香吧！”

楊永仙腰間圍著圍裙，手裡端著一碗面條來到床邊，笑呵呵道:“爺，

我不急，興奎叔不在，我可不能讓您老餓著。來，嘗嘗孫兒給您做的面條，磕了好幾隻荷包蛋呢！”對楊永仙的孝心，老楊頭感動得一塌糊塗。

接過面碗深深嗅了一口，“有你這份孝心爺喝西北風都有滋味，你快些收拾下去燒香吧，你三叔他們估計都快燒香下山了。”

楊永仙道:“爺，我就是故意不想跟他們一塊兒去的，他們如今不能理解我，對我有所不滿，我也不想過多解釋。”

“等他們燒完香我自己去燒，也是一樣的。”

提到老楊家其他人對楊永仙的不理解，老楊頭的好心情就打了個大大的折扣。

“只要你咬緊牙關做出一番成就來，用成就去打他們的臉就行了。”老漢鼓勵楊永仙，並抬起一手重重拍著楊永仙的肩膀:“反正爺是永遠站你這邊的！”

看到老楊頭埋頭吃麵條，楊永仙又給他倒了一碗茶放到床邊，“爺，那我就去山裡燒香了。”

……

楊永仙出門的時候，剛好余興奎回來了。

“永仙，你這是上哪去啊?”余興奎問。

楊永仙指著手裡拿的一把香燭和草紙:“我去山裡燒香。”

“去燒香怎不拿供品?”余興奎又問。

楊永仙道:“三叔他們都拿過了，我就不拿了，心意到了就行。”

余興奎是外人，自然不好說啥。

……

楊永仙到山腳下的時候，剛好跟楊華忠他們兜面相遇。

“大哥，你怎這會子才來?我們都燒完了。”楊永青驚訝道。

其他人也都看到了楊永仙，但都沒說話，一雙雙打量的目光在楊永仙身上打著轉兒。

楊永仙心裡揣著事兒，沒抬頭看路。聽到楊永青的聲音愕然抬頭，便看到楊華忠他們全都在。

“興奎叔回余家村陪家裡人吃年夜飯去了，我看爺餓了，就給他煮了一碗雞蛋面條，這才耽誤了。”

聽到楊永仙這話，楊華忠的臉色緩和了幾分。

“你一個人去山裡燒香認路不?怕不?要不要我陪你再走一趟?”楊華忠問。

楊永仙趕緊搖頭，並附上一副感激的笑容:“三叔，不用了，我認路，也不怕，你們趕緊回家忙去吧，我把手裡的香紙燒完就下山。”

撂下這話，楊永仙加快了步伐往山上趕。

望著他的背影，楊華明道:“是我的錯覺嗎?我怎越看越覺得他就連燒個香都鬼鬼祟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