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身後站著一個年輕的媳婦，孫氏和李氏都沒有說話，氣氛略有尷尬，但在二人之間的桌上放著兩隻篾竹籃子，籃子裡滿滿當當裝滿了雞蛋，另外一隻則是各種乾貨補品。

“喲，這是……整的哪出呀?”

楊若晴笑吟吟進了堂屋，目光掃過桌上的兩隻籃子，確定了自己這一路的猜測了。

看到楊若晴進來，孫氏松了一口氣。

李氏則趕緊從凳子上站起來，拘謹又尷尬的跟楊若晴這見禮:“將軍夫人……”

在她身後站著的年輕小媳婦則直接上前來，在楊若晴跟前‘噗通’一聲跪下了。

“這位妹妹，你我素昧平生的，為啥上來就給我行這麽大的禮啊?我可受不起……”

嘴上說著受不起，但楊若晴腳下卻是一點兒都沒挪移，穩穩當當站在原地，受著面前這小媳婦的跪拜。

小媳婦給楊若晴跪下後，仰起臉來眼眶略為紅腫的道:“將軍夫人，這個跪我是替我婆婆，我們全家，還有我舅舅全家給你賠罪的。”

“先前我也給裡正夫人跪過了，前兩天，我婆婆過來給你們添了麻煩，是我們的這些做兒女的失職，我今個帶我婆婆過來，是專門給你們賠罪的，那天驚擾了大家，還衝撞了老太太，讓老太太受了傷，我們真是罪不可赦，請你們大人大量體諒這一回吧……”

小媳婦說完，連著給楊若晴磕了三個響頭。

磕完三個響頭她還要再磕，孫氏看不下去了，趕緊過來把她攔下。

“好了，別再磕了，再磕你腦袋就該破了。”孫氏道。

小媳婦羞愧的看了孫氏一眼，“我就算腦袋破了也是活該……”

她怯怯的目光轉而又投向楊若晴，唇角囁嚅著，什麽話都沒說，但這期期艾艾可憐兮兮的樣子，卻已把想說的話全說了。

“晴兒，咱都坐下說話吧?”孫氏又跟楊若晴這商量。

楊若晴知道老娘這是心軟病又犯了。

“好。”

她點了下頭，轉身來到桌邊坐下。

孫氏也趕緊把小媳婦給扶了起來。

楊若晴無視依舊站著的李氏，指著旁邊一把凳子對小媳婦道:“你坐。”

小媳婦愣了下，隨即往婆婆李氏那邊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從婆婆那閃躲的眼神裡讀懂了什麽暗示，她道了聲謝，誠惶誠恐的坐下了，屁股不敢全落實，三分之一挨著凳子。

楊若晴嘴角揚了揚，這種坐法老累了，簡直比站著還吃力。

“你娘糊塗，你看起來比她清醒一點。”

楊若晴端起孫氏的茶碗喝了一口，瞟了眼李氏，直接跟小媳婦道。

李氏把頭越發往下埋，臉上各種顏色在反覆交替，最後變成一種奇怪的豬肝色，雙手緊緊揪著皺巴巴的衣裳角，根本不敢出聲。

小媳婦賠著笑，滿臉歉意的說:“我娘上了年紀，確實糊塗了，大舅犯了那樣天理難容的錯事，我們本身就有責任，缺乏了對他的規勸，我娘糊塗，她就是太看重兄妹情分卻把大義給忘了，為了這事兒，我們妯娌幾個沒少說她，她自個這會子也曉得自個錯了……”

那邊，李氏抬手照著自己的臉狠狠打了兩巴掌。

“我糊塗，我就不該瞎求情，他殺了人就要償命，這是天理，也是王法，是我一個莊戶人家婦人愚昧無知，我該打！”

話音剛落巴掌又起，又是啪啪好幾下，一點兒都不含糊，直接把自個的兩邊臉扇紅了，指甲剮蹭到臉頰，還滲出一點血來。

“哎呀，你別這樣，看著嚇人。”孫氏驚呼了聲，轉身去拿了塊冷水帕子過來給李氏敷臉。

李氏垂著頭只是掉淚。

楊若晴看到這情況，輕歎了口氣，對那個小媳婦道:“大家都是鄉裡鄉親，理當互相關照，不存在誰刻意去為難誰的理兒。”

“但這世上的道理大家都要懂，犯了錯，就要承擔責任。”

“小錯小責任，打幾下罵一頓說幾句軟話，也就過去了。”

“殺人放火的大錯，可不是撒潑耍賴就能揭過去的，黑瘤的命是命，被他殺掉的那兩個女人的命也是命，殺了人就要償命，這種事沒有商量的余地。”

“誰要是想要商量，那只能說明這個人本身品行就有問題，距離殺人也只有一步之遙了。”

楊若晴訓話的時候，小媳婦不敢坐，早就站起來了，像個犯了錯的小孩子似的站在那兒垂著手認真的聽著，不時用力點頭。

“好了，黑瘤的事你們別管，其他的事兒也到此為止，你們先回去吧！”

楊若晴端起茶碗，下了逐客令。

終於等到了這句話，小媳婦整個人都活過來了，趕緊過來扶住李氏。

“婆婆，將軍夫人寬宏大量原諒了你之前的冒犯，咱回去吧?”

李氏抬起頭來，也是一臉感激的望著楊若晴，囁嚅著:“還是，還是讓我去給老太太磕幾個響頭吧?”

先前進門，她就想去給譚氏磕頭，結果被孫氏攔下來了。

聽到李氏的話，楊若晴有點錯愕的看向孫氏。

孫氏兩手輕輕攤了下，笑容苦澀。

譚氏壓根就沒受傷，而且脾氣就擺在那兒，李氏要是去磕頭了，譚氏保不齊還給自己加一段大戲。

“我奶平常這個時辰點都在睡覺，你們的心意我們會轉達的……”

“甭轉達，老婆子我醒了。”

一道蒼老到背都馱成了一把彎弓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但從這瘦弱矮小的身子板裡傳出來的聲音卻是中氣十足，嗓門洪亮。

孫氏和楊若晴母女倆看到這陡然出現的小老太太，暗暗頭痛。

耳朵真靈，到底還是找過來主動加戲了?

而李氏婆媳看到譚氏出現，都下意識緊張起來。

尤其是李氏。

她敢發誓那天她真的只是輕輕推了這老太太一下，結果就捅了馬蜂窩了，這老太太當時躺在地上哭嚎踢打的樣子她還記得一清二楚……

“老太太，晚輩今個過來是專門給您老賠罪的……”

李氏回過神來，趕緊上前來跟譚氏這放低姿態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