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埂上不時有農人從水田裡撈起來的長著雜草的泥巴垛子摔在田埂的正中間，這讓穿著直袍的顧舉人行走艱難，磕磕碰碰。

　即使如此的小心翼翼，袍角不免還是沾惹了不少泥巴，好幾次他真想就此掉頭回去，但想到古時有個大人物能受別人的胯下之辱最後成就一番大事，他咬咬牙跟上了花花的步伐。

　“花花，我發現你戴著草帽，挎著籃子，走在這綠草茵茵的田埂上真好看，別有一番詩情畫意。”

　“等回了縣城，到時候我執筆，你研磨，我把今日這一幕畫下來留作紀念，你看好不好?”

　花花停下來，扭頭看著他，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笑吟吟打量著他:“在我們莊戶人家，一個男人想要求娶一個女人，別的不圖，就圖個手腳勤快。”

　“就拿這農忙時候來說吧，女婿幫未來老丈人家乾農活那是常事，顧志華，你口口聲聲說要對我好，那好啊，現在這個機會就擺在面前。”

　顧志華愣了下，眨了眨一雙迷茫的眼睛，又環顧了四下，明白了。

　他滿臉為難，雙手攤開:“花花，這些活計我沒做過啊，我擔心我下了水田到時候把稻秧全踩壞了……”

　花花伸手捏了顧志華手臂的衣裳一角輕輕扯了扯，笑著道:“顧舉人你今日穿得這麽工整，我怎會讓你下那種髒兮兮的水田呢?”

　顧志華松了一口氣，不下水田就好……

　“放牛，田埂上放牛你總會吧?就牽著繩索跟著老黃牛走走停停，這要是還不成，那你就回去吧，少跟我後面假惺惺！”

　撂下這話，花花扭身接著往前走。

　顧志華最終還是硬著頭皮追上來了，“我能，為了你，我什麽都能做，即便不能做，我也會學著去做。”

　花花看了他一眼:“有這句話就行。”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到了周生家的田埂邊上，水田裡，兵兵在前面牽著老黃牛，周生在後面扶著犁把子，父子兩個在水田裡一圈一圈的犁田，邊上的水田裡，有的人家把田犁得差不多了，已經在插秧。

　所以父子兩個比較急，以至於花花喊他們，他們才發現她到了，而且身旁還站著顧志華。

　周生倒是沒啥反應，兵兵看到顧志華，眼睛頓時就紅了。

　他丟下手裡的韁繩大步上了田埂，徑直往顧志華那邊走去，步子越邁越大，最後跑了起來。

　顧志華剛剛站穩，正忙著跟周生那裡賠笑，沒察覺到兵兵從側面往這邊奔過來，等到他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一個沾著泥巴的拳頭已經快要砸到他的臉。

　顧志華驚呼了聲，往旁邊躲，抓住花花的肩膀把她推到身前。

　那隻拳頭在距離花花眼睛兩寸處停下，兵兵氣喘如牛，惡狠狠瞪著躲在花花身後的某人:“顧志華，你還是個爺們不?拿我姐當擋箭牌，不要臉！”

　顧志華賠著笑，“小舅子，咱有話好好說，我是斯文人……”

　“斯文敗類！”

　“兵兵，別嚷嚷了，先過來吃飯！”周生黑著臉喊了兵兵一聲。

　花花這當口回過神來，一把拍開顧志華搭在她肩上的手，來到兵兵身旁。

　“兵兵，快些去吃飯吧。”

　“我不吃，我看到有些人在這兒我惡心，想吐！”

　顧志華望頭頂的藍天，看腳底下的綠地，假裝聽不懂兵兵的話。

　周生已經端起了碗筷，“你要是不想吃，就牽牛去那邊吃會草。”

　兵兵轉身就走。

　花花追了上去拉住他的手臂，話卻是對身後的周生說的:“叔，兵兵累了一上晝了怎能不餓?讓他先吃飯，牛有人放的。”

　說完這話，花花朝顧志華大聲道:“你還愣著做啥?先前來的路上怎說的?還不快些去放牛?”

　顧志華嘴裡‘哦’了聲，眼神裡都是抗拒，邊往老黃牛那邊去邊拿眼睛去瞅周生。

　沒想到，周生這個老丈人竟然一點兒都不客氣，端著碗蹲在田埂上一頓扒拉。

　“你磨蹭個啥?不想放就回去，想放就麻利點兒！”花花在後面又催促了聲。

　顧志華知道今個這牛他放定了，咬咬牙，走過去撿起了繩索，牽著老黃牛往前面走。

　老黃牛可不認他，瞪著一雙銅鈴大，布滿血絲的眼睛瞅著顧志華，梗著脖子仰著腦袋就是不抬腳。

　顧志華急了，手裡的繩索繃緊，恨不得把那插在牛鼻子裡的木栓給拔出來，就問這畜生怕不怕！

　結果，老黃牛不僅不屈服，還張開嘴朝他‘哞哞’的叫，以示抗議。

　旁邊田地裡乾活的村民們看到這情景，都笑了。

　“顧舉人，牛不是那麽拽的，你不能跟他硬來，得哄著！”那村民笑完了又好心提醒。

　顧志華羞惱不已，漲紅著臉沒好氣的跟那村民反駁:“這是牛，不是人，我哄它這是對牛彈琴！”

　村民道:“牛聽不聽得懂琴那我可不知曉，可我曉得咱這莊戶人家的老黃牛都是有靈性的，聽得懂人話。”

　兵兵端著碗往這邊走，笑著大聲起哄:“叔，不是咱牛聽不懂人話，是他說的壓根就不是人話。”

　旁邊幾塊田地裡的人都一陣哄笑。

　大家夥兒就是這樣，遇到滑稽的事兒，打趣幾句，笑一陣，本身也不帶啥惡意。

　可是顧志華就不這麽理解了，他心裡正憋著火呢，聽到旁邊這些泥腿子竟然合起夥兒來笑他這個舉人老爺，氣得吧手裡的繩索往地上一丟，指著先前說話的村民大聲罵:“你個土包子笑什麽笑?我牽我的牛，我愛怎麽牽就怎麽牽， 不要你多管閑事！”

　他又把手臂四下一揮，“還有你們，這一個個的，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泥腿子，笑你祖宗，笑你大爺！”

　周生的臉色忽地變了。

　兵兵放下了碗，一個箭步衝上去，照著顧志華的屁、股就是一腳。

　“噗通！”

　顧志華背朝上面朝下撲進了田溝裡，水花飛濺。

　旁邊的哄笑聲陡地被遏住了，片刻的靜默了再次爆發出更加響亮的嘲笑。

　“哈哈哈，舉人老爺栽田溝啦！”

　“兵兵，那一腳好樣的！”

　“漂亮，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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