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拿鑰匙掏鎖的譚氏耳力極好。

　　自打眼睛瞎了一隻後，那耳朵突然就變靈敏了。

　　雖然比不上楊若晴他們那些練家子，但比其他普通人都要強。

　　所以，老楊頭叮囑余興奎的那番話，她全聽到了。

　　“吱嘎！”

　　門被粗暴的推開了， 譚氏率先進了屋子。

　　老楊頭朝余興奎點了下頭，余興奎趕緊推著老漢跟上。

　　將老漢連帶著輪椅推到門口，進去半截，余興奎便朝屋裡憑空說了一聲:“我去趟茅廁，一會兒過來。”

　　老楊頭點頭，也故意揚聲說:“去吧去吧。”

　　譚氏正在洗臉架那邊洗手，背對著門口這邊。

　　聽到這爺倆的‘對話’， 老太太嘴角抽了抽。

　　老東西， 這還演上了?

　　演技太拙劣，老娘都懶得拆穿你了！

　　老楊頭跟在譚氏的身後，自己推著輪椅進了東屋。

　　但也僅僅就是進了屋門後，就停在原地，沒再繼續往前了。

　　譚氏轉過身來，瞅了他一眼，說:“先前為了進我這屋，急得跟狗跳牆似的把鑰匙都給掏了，怎這會子又磨磨蹭蹭的不進來?”

　　老楊頭憨憨一笑，打量著這打掃得乾淨整潔的青磚地面，“我這椅子輪沾了路上的泥漿，怕把你這地兒給弄髒了。”

　　“嗛！”

　　譚氏翻了個白眼。

　　但到底也沒有上前來推他往屋子裡面來。

　　沒錯，譚氏是有潔癖的，這輪子底下確實髒。

　　這會子能讓老漢停留在進門的地方，對她來說，已經是破例了。

　　“呐，這個給你， 擦擦吧！”

　　一塊乾燥乾淨的帕子扔了過來。

　　來得那麽猝不及防，老漢躲閃不及， 直接被飛來的帕子蓋住了臉。

　　老漢有點鬱悶，正待出聲說兩句。

　　卻聽到譚氏的低笑。

　　笑了兩聲，便沒了，顯然，這是她用手給捂住了。

　　老漢突然就不鬱悶了，他抬手扯下覆在臉上的帕子，看到譚氏已經再次繃著臉。

　　盡管如此，但老楊頭看得出這老太太眼裡殘留的笑意。

　　他也笑了笑，拿起帕子大大方方的擦著頭上，肩膀上的水霧。

　　同時對譚氏說:“今個老三媳婦她們去挖了薺菜，上晝晴兒她們幾個都在那包餃子，這餃子我嘗了一個，很不錯呢，餡料還有點辣，是你喜歡的口味，你嘗嘗。”

　　老漢再次將食盒拎起來，舉到譚氏面前。

　　譚氏還是有點不想接。

　　她感覺這樣……很尷尬啊！

　　她受不了這老漢這樣膩膩歪歪溫溫和和，她倒更習慣這老漢朝他吹胡子瞪眼睛……

　　“聽話， 快些拿去，不然我這一趟就白跑了！”老楊頭又催促了聲。

　　譚氏還是磨磨蹭蹭扭扭捏捏的。

　　“你要不拿，我今個就不走了，賴這！”老楊頭知道她的脾氣，就是那麽怪異，扭捏，反人類。

　　所以跟她打交道，伱也不能照著常理來。

　　“還不拿?哈，這就是變相的希望我不走，留下來咯?那行……”

　　“行你個頭啊，留下?你想得美，吃屎去吧你！”

　　果真，當老楊頭好言相勸的時候，這老太太不為所動。

　　當老漢故意刺激她，瞧瞧，立馬就炸毛了。

　　不僅跳起來罵他，人也像一枚小炮彈似的衝過來，一把搶過老漢手裡的食盒，並回到了桌邊。

　　說實話，老楊頭差點被譚氏這動作給嚇一跳。

　　等他回過神來，譚氏已回到了桌邊，站在那裡雙手端著食盒正用力擰蓋子。

　　她的個頭，年輕時候就不怎高，如今年紀大了，這個頭還縮了水。

　　站在桌邊，比八仙桌高不了多少，踮起腳在那用力擰著食盒的蓋子。

　　那食盒，先前他一路端過來，怕路上顛簸灑了潑了，於是他擰的很緊很緊。

　　這不，這小老太太廢了老半天勁都擰不開，那咬牙切齒使勁兒的樣子，讓老楊頭看得哭笑不得。

　　這不，他正準備說他來幫她擰，就被她早一步看到他在笑。

　　這下子可不得了，老太太一把推開食盒，原地跳了起來。

　　“你個糟老頭子壞得很，說是送餃子給我吃，故意使壞把蓋子擰死，就想看我出洋相是不?”

　　“行行行，我不吃我不吃，今個就是打死我，我都不吃！”

　　譚氏氣急敗壞的罵了幾句，蹭蹭跑回床邊，側身就趴到被褥上抓過枕頭蓋住腦袋，把臉埋到被褥底下呼啦啦生悶氣。

　　老楊頭很是無語。

　　“你這老婆子，怎把我想那麽壞呢?我怎敢招惹你?我是嫌命長還是怎地?”老漢無奈的笑著說。

　　推動輪椅來到桌邊，拿了那食盒，開始擰。

　　但看到床上正從枕頭底下偷瞄這邊的某小老太太，老楊頭沒有立刻擰開蓋子，而是換了隻手，把食盒夾在懷裡，接著用力去擰。

　　擰得咬牙切齒，擰得面孔扭曲。

　　“哎呀親娘嘞，光顧著說你，到我自個這也擰不開啦！”

　　聽到老楊頭的話，枕頭底下傳來譚氏的哼哼聲。

　　“先前笑我的時候一套一套的，到了自個，打臉了吧?”她掀開枕頭，坐起了身。

　　老楊頭朝她陪著笑，“我是真不行了，看來，還得你來，總得擰開呀！”

　　譚氏哼哼了聲，把臉扭到一邊去:“我不擰。”

　　“來嘛，再試試嘛，指不定你比我厲害?”老漢又哄。

　　譚氏瞪了眼老楊頭，這才不情不願的接過了食盒。

　　“我要是再擰不開，我就真不吃了！吃個餃子太費勁兒！”譚氏擼起袖子準備擰，嘴裡還在咕咕噥噥的抱怨。

　　老楊頭微笑著連連點頭:“行行行，要是再擰不開，我也不賴你吃，咱就把這食盒連帶著餃子一塊兒扔尿桶去！”

　　譚氏扯了扯嘴角，正想數落他糟蹋東西。

　　突然，‘哢嚓’一聲響，竟是懷裡的食盒蓋子松開了。

　　譚氏用力過猛，蓋子松開的那一刹，裡面的湯水差點溢出來。

　　幸好老楊頭探身過去及時幫忙托住。

　　“當心點，別燙到了。”老楊頭緊張的說。

　　譚氏愣了下，有些錯愕的看了眼面前這個笑容可掬，卻滿眼都是關切的老漢，竟有一瞬間的失神。

　　這還是當初的那個老漢嗎?

　　若是換做當初的他，這個時候肯定是會罵她不走心，灑翻了湯汁糟蹋東西，糟蹋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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