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坪村，眠牛山腳下的河邊。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唯有山風在林間呼嘯，山腳下河裡的水退到了最低處，有的地方幾近枯竭，隻留下一小攤的水窪。

枯萎腐爛的水草貼著河裡的淤泥，發出陣陣腥臭。

河壩上，一輛馬車由遠及近，馬車前頭掛著一盞防風的馬燈，倆個莊稼漢子並排坐一塊兒趕車。

車廂裡，大孫氏和孫氏姐妹也是緊挨著坐在一塊兒，小聲的說著話。

不管是在車頭還是在車尾，都放著一把殺豬刀。

先前出門的時候，楊華忠準備拿把柴刀放車上，一來辟邪，二來防身。

結果直接被大孫氏給換了，用大孫氏的話來說，“你那柴刀沒見過血，沒殺氣，用我的！”

一把寬寬的殺豬刀，一把細細長長的剔骨刀。

兩把刀往馬車上一放，當時那馬兒看到兩把刀都有些躁動不安，還是楊華忠輕撫著馬兒的腦袋貼著耳朵安撫了好一陣馬兒才消停。

所以這一路上，有了這兩把刀的震懾，四人膽子大了不少。

從長坪村去往道觀，有兩三裡的路程，出了村子往後面的山腳下一路走，接著到了河邊往右拐，沿著右邊的河壩接著往前走。

這一條路都是上坡，河壩的右側是大片的莊稼田地。

長坪村，李家村，余家村，鄭家村這些村子的田地都夥同在一塊兒。

春夏的時候這一片田地很是喜人，但到了這樣的隆冬臘月，田地裡一片荒蕪貧瘠，一眼眺望過去，廣闊荒蕪的田地裡，不知是誰家的棉花杆子沒來得及拔乾淨呢，還是誰家地裡扎的嚇鳥雀的稻草人沒撤走，怎一眼像是有人叉著雙手硬邦邦站那裡。

“這夜裡就不能亂看，看又看不真切，嚇死個人毛！”

大孫氏撂下車窗簾子，摸了摸手臂上的汗毛跟身旁的孫氏這說。

孫氏牽了牽嘴角，因為心裡裝著事兒，所以嘴上牽出一個勉勉強強的笑意來敷衍大孫氏。

大孫氏嘴裡說著不能亂看，可坐在車廂裡又片刻不能安分，加上孫氏說話聲音小，還有點敷衍，大孫氏於是又轉過頭去看右邊的車窗外面。

右邊是河，河的對岸就是山，夜晚的山像一頭沉睡中的黑色巨獸，臥在那裡，從南到北，橫貫東西。

“妹子，你說我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為啥今夜卻有點心慌呢?”

大孫氏瞅著右窗外的群山，拍著自己的心口又說。

孫氏抬起頭笑了笑說:“姐，那你就別往外面瞅嘛。”

前面趕馬車的小潔爹聞言也說:“妹子說的對，你就別老是往外面瞅，這大晚上的四下黑乎乎一片，沒啥好看的！”

大孫氏撇撇嘴，“女人說話男人插啥嘴?你好生趕你的馬車，別待會把我們給趕到河溝裡去了我拿你是問！”

小潔爹哈哈笑了兩聲，楊華忠也笑。

男人們的笑聲在這夜裡給女人們壯了膽。

兩三裡的路程之後，四人到了一個叫做‘一棵樹’的上坡嶺。

這個地方的樹特多，河壩兩邊全都是樹，因為地勢高，那河溝距離河壩得有將近二十多米的高度，從河壩往下延伸，層層疊疊都是樹，春夏之交的時候，這些樹簡直遮天蔽日，你底下河邊抬起頭，沒法看到天。

你站在河壩上往下望，你也同樣看不到河流。

有些醉漢喝了酒經過這邊，走著走著沒走好，可能就從右邊掉下去了。

但因為底下都是樹托著，所以掉下去也沒掉進河裡，而是掛在樹枝上，等到家裡人找過來才發現人還在樹上呼呼大睡呢！

這些樹是一種天然的防護屏障，

有好處，但也有壞處。比如說，十裡八村有些男男女女，喜歡帶著別人的婆娘，又或者喜歡跟別人家的漢子出來做一些再村裡，在麥子地裡，在棉花地溝裡，在自家柴草房裡，在茅坑後面等地方不方便做的事情的時候，也會選擇來這個地方。

因為層層疊疊的樹底下是松軟的河邊草地，一架石頭拱橋架在河面上，拱橋底下還能遮風避雨呢。

於是，當馬車到了這附近，開始拐上拱橋往山腳下的道觀去的時候，大孫氏再一次掀起了車窗簾子去打量外面。

同時嘴裡還在憋著笑的說:“我從沒有在這樣的深夜來這些地方，我倒要睜大了眼細細的瞧瞧，看能不能逮住幾對野鴛鴦。”

孫氏哭笑不得，“姐，快別看了，這麽冷的天，滴水成冰，外面不可能有人的。”

大孫氏卻說:“那可說不準，野鴛鴦們可是不怕冷的， 冰天雪地的都能摟著在雪裡睡一覺。”

孫氏頓感無語了。

大姐一把年紀了，玩心還那麽重，隻盼著這些話前面的兩個男人不要聽到，不然就有點尷尬。

而前面的兩個男人呢，怎麽可能聽不到，都長著耳朵喲！

但他們倆都裝作沒聽到，趕著馬車小心翼翼的經過拱橋……突然，大孫氏猛地叫了起來:

“呀，你們快看，那邊有人！”

車廂裡的孫氏嚇了一跳。

這樣的深夜在這種地方你告訴我那裡有人?

有人！

“姐你別瞎看了，快放下簾子。”

孫氏第一反應就是去拉大孫氏，並想要放下車窗簾子。

大孫氏卻興奮起來，“真的有人，你們看呀，橋底下，河邊上，打著火把正走著路呢！”

孫氏下意識順著大孫氏指引的方向望去。

河邊，果真有火光在跳躍，看著確實像是有個人在打著火把走路。

這時，前面的楊華忠和小潔爹也聽到了動靜，兩人停下了馬車朝橋底下張望。

楊華忠說:“隔得有點遠，只看到舉著火把，看不清是哪個。”

大孫氏說:“沿著河邊走來走去，看樣子像是丟了啥東西正跟那邊走邊找呢！”

楊華忠又說:“這裡大白天的應該有人過來放牛，指不定是放牛的時候掉了啥東西在這。”

大孫氏八卦心很重，這方面跟劉氏有得一拚，本身又是個熱心腸的。所以聽到楊華忠那番分析，當下她就擼起袖子要下馬車去喊那人過來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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