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著名歌手張薔的那首《我的八十年代》: 還有一首詩,一首朦朧的詩;
還有一首歌,一首迪斯科;
我的八十年代,多年以後我們還相聚在這裡,回憶我們那曾經熱烈的愛情。
八十年代的京都、全國,真正進入了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的新時期,對於屬於本時代的年輕人來講,它更是一個充滿理想、矛盾、熱烈、激情、澎湃、追求潮流的年代。
正如這個夜晚,兩種“階級”,演繹著不同的故事。
……
白襯衣、米色褲子、略尖兒長款的白色皮鞋,脖頸處還帶著成色清透的玉觀音,如此形象的楚亦鋒下車關上車門後,他先是看了眼小四合院門口停放的十幾台自行車,又掃了眼大搖大擺停放在小路中間的三五輛轎車。
只需拽下隱蔽處的一根線,再輕叩幾下門,沒一會兒功夫,一個嘴邊兒還叼著半截香煙的花襯衣男子打開了門,一開口就是地道京腔:
“呦,楚哥來了。”花襯衣跟在楚亦鋒的身後,邊走邊介紹都誰“列席”了家庭小聚會,又彎腰給楚亦鋒開門,對著暖烘烘的屋裡喊了句:“楚哥到!”
氣氛就是這麽巧,一九八五年,上海灘的主題曲正流行於大街小巷,楚亦鋒伴著那句“浪奔浪流”進了屋。
“楚哥?”男人們抬下手示意。
“楚大哥,你來了?”幾個二十歲左右的女孩兒衝著楚亦鋒笑。
“楚大哥”無論熟不熟,隻是略點了下頭,轉身直奔左手邊的小客廳。
小客廳的沙發上坐著幾位,正中間那位燙發、劉海往後梳的很高很蓬松,為了長時間保持住這大哥大的髮型,自然頭上抹了大量發膠。
楚亦鋒的白皮鞋直接蹬了一腳“發膠男”翹起的二郎腿:
“大黑天兒你戴個鏡子!”
總政大院兒參謀長的小兒子劉大鵬摘下了蛤蟆鏡,對著身邊兩側揮了揮手,他旁邊的兩個盤靚條順的女孩兒笑嘻嘻的站起離開。
“你怎麽才來?哥們可為了你那些臭毛病,從家裡跳到露天、從露天跳到舞廳、再從舞廳跳回家裡了嘿,怎麽在哪開聚會,你都不積極?!”
楚亦鋒坐下時微皺了下眉頭,他頂煩女孩兒們擦脂抹粉的那股香味兒。
“沒勁!”仰靠在沙發上,一派松弛樣兒才繼續道:
“我說大鵬,我今兒可看見你媽了,她說你還在穗城,你說你家老爺子要知道你在這左擁右抱,哥們下次見你時,你也許後半生不能自理了。”
蛤蟆鏡摘下,身高一米七八,微胖,長的人五人六的劉大鵬起身給楚亦鋒開了瓶啤酒,嬉皮笑臉道:
“你別給小爺我整露餡了,哥們就還是好漢一條。噯?瘋子?”
“你特麽才瘋子!”楚亦鋒撿起瓜子對著劉大鵬面門扔,一扔一個準頭。
“別鬧別鬧!說正事兒,哥們這趟穗城行,扎了這個數!”翻轉兩面比了個五的手勢:
“遍地是倒爺啊!真特麽開眼了,還特麽有老外倒,倒券!我算是服了你了,你也沒去過啊?!你還真是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啊!”
楚亦鋒磕著瓜子兒,一手還不忘撣撣褲子弄平整些,聲音平靜,也是第一次勸發小:
“行了,你也有啟動資金了,我估摸這些錢,你乾點兒什麽都不難,你也該做點兒有店有面兒的事了。
大鵬,26了,你雖說是被迫轉業,但無論到哪天,
咱都是軍人。跟你老子憋的那點兒氣,差不多過吧?你說呢?” 楚亦鋒說完,仰脖幹了一杯啤酒。
劉大鵬更乾脆,他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而是拿起啤酒瓶對瓶吹。
自從轉業後,劉大鵬乾脆連新單位都沒報到,直接溜了。
幾年來一路在楚亦鋒的“指導”下當上了一手大倒爺,手裡過的錢在他心裡海了去了,本就打小不差錢的家庭,此時的他更是流行什麽穿什麽,怎麽敗家怎麽折騰。
微胖的身材,粗獷野性的氣質,劉大鵬卻穿著一條時下魔都最流行的褲腳窄、越往上越寬松的提桶褲,喇叭褲早被他棄了。上身再穿著一件真絲紅花襯衫,如果不是他那雙眸子裡時不時透出犀利的寒光,誰都想不到他曾經是一名尚算優秀的軍人。
呵呵,劉大鵬大掌抹了抹嘴邊兒的啤酒沫子,痞氣十足的冷笑了一聲。
原諒?不再作鬧?他能穿回那身軍裝上戰場?
他連軍校都沒念,隻想當一名普普通通的士兵乾點兒有血性男人該乾的事兒!
他天天聽著保家衛國的宣傳標語,從小立志,結果可倒好,他老子居然在關鍵時刻送他大哥上戰場,還老淚縱橫的對他說“得留下一條命根子”!
誰問問他本人的意見了?說特麽個摘愣回家就給轉業了,他成了最後一個知道的人!他現在啊,生活裡的那點兒樂趣就剩和他老子互相折磨了!
“等我倒完手裡這批木材的,再去拜訪大姐,琢磨塊地皮弄個加工廠。”
劉大鵬不想在今天說那些糟心事兒,乾脆對楚亦鋒的後幾句沒正面回答,他又忽然歪了歪嘴笑著示意楚亦鋒看向院子,打了聲口哨:
“你尖果兒來了嘿!她這指定是看到你車、嗅到你味兒了啊?!”
尖果兒,京都人老話形容漂亮女孩兒、還有那麽點兒女粉絲的意思。
劉大鵬話音兒剛落,空軍大院兒後勤部部長的女兒沈碧青,頂著一腦袋蓬松燙發推門而入。
“我說劉大鵬,你什麽時候換小弟了啊?開門那人誰啊?”
“別提了,原來那小崽子老嚷嚷他是炮院兒的,我以為二炮的呢,你們猜怎麽著?搞半天兒特麽是燈泡廠家屬院的!咱這圈子讓他混、那不是背叛階級?哥們讓他滾丫的了!”
沈碧青揚起下巴傲氣地笑了笑,再低頭看向楚亦鋒時,抿了抿粉唇,穿著蝙蝠衫的女孩兒嬌氣樣兒十足,她眨著杏仁大眼坐在楚亦鋒身側:
“鋒哥,最近忙什麽呢?小青可好久沒見著你人影了。”
嘴角上翹,楚亦鋒不動聲色的側了下身翹起二郎腿,離一身脂粉香味兒的沈碧青遠了點兒,人帥、手美、聲音更是磁性低沉:
“瞎忙,你去玩。”
在“甜蜜蜜”的音樂聲中,楚亦鋒冷眼旁觀男男女女摟摟抱抱跳著交際舞,劉大鵬再次湊到他身邊打了聲響亮的口哨:“你蜜妞兒也來了嘿!”
夏海藍,家住傳說中的帽兒胡同,那胡同裡有外交部家屬院兒、空軍家屬院兒、煤炭部家屬院等等吧,形形色色諸多家屬院兒。
父親是煤炭部的一個領導,母親是歌舞團的副團長,夏海藍身高172,比起沈碧青對楚亦鋒的無腦追求方式、比起沈碧青長相身材,雖家世差了那麽一米米,但她也屬於真正的根正苗紅、盤靚條順,況且她玩音樂、組樂隊,時不時寫點兒散文會發表,她的身上有文藝女青年特有的魅力。
就更不用說她繼承其母的情商,她懂男人心,她也一直在摸索楚亦鋒心理的那條路上奮鬥著。
沈碧青擠開在她身邊晃悠跳舞的兩對兒男女,她每次一看見夏海藍就跟鬥眼雞一般來勢洶洶。
因為她見不得楚亦鋒對夏海藍的笑容,正如此刻,溫潤如玉的楚亦鋒主動和夏海藍打了一句招呼!
在這個交友是看身份、吃飯要講座位的“大院圈兒子”,青年男女們在迪斯科和霹靂舞中,情感流動愛恨情仇。
流光溢彩、夜色迷離……
――
京都師大的某個女生宿舍,此時此刻卻是鴉雀無聲,尷尬、繼續尷尬。
畢月覺得自己的臉都跟著熱了,她這個原主平時是有多內向才能導致現在的場面啊?!
她不就是在室友們聊天時,跟著打屁了兩句套套親密,又問了兩句嗎?
當她不想洗完褲子後馬上睡覺?她都快被折騰散架子了!
可她想知道現在的物價消息,想知道二十五塊錢的市場價值。
坐在畢月上鋪的梁笑笑拿著木梳繼續梳頭髮, 她低頭間笑了。
這樣的畢月好像陌生人,少有的一晚上說了十句話以上、還是連貫性的。
探頭看向下鋪,梁笑笑第一個帶動氣氛:
“畢月,聽我媽說豆油是八毛八,你們那不是這價嗎?你問這些幹嘛?”
“啊,我村兒裡的哪吃的上豆油,瞎嘮嗑唄,閑著也是閑著。”畢月打哈哈。
付曉琳放下手上的書、摘下眼鏡靠在床頭接話道:
“可不是,農村吃葷油都吃不起。別說吃了,就是生孩子,她們都不去醫院。我媽經常回家說哪個村兒、哪個屯的女人在家自己生,就為了省下住院錢,到頭來大出血,有的到了縣醫院都沒救了。”
畢月眨了下眼睛,順著話題嘮:“那生孩子多少錢?”
“一百塊錢那樣吧。”
袁麗莎傲嬌的哼了一聲:“真窮!我媽一個月的工資就一百塊,農村居然生孩子都生不起!”
“你媽幹什麽的?”
“作家啊。”
……
畢月兩手枕在腦後,她眼神渙散地盯著上鋪的床板。
八十年代中期,普通工人工資六十幾塊,大閘蟹一斤五元,電影一塊錢,扇牌肥皂三毛一塊,寄放自行車一個月兩元,租一個五十平方兩室獨立廚衛的單元房才八塊五……
她這二十五塊錢,也許真能乾點兒啥……
第二天一大早,不顧小肚子有些墜痛感的畢月,凌晨三點就離開了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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