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大雨,有緣相聚; 我們都被雨淋濕,我們還很陌生;
你打著雨傘,我等在原地。
……
畢月半個身體都被斜舉在前面的大黑傘遮擋著,別說那張臉了,就是上衣都被遮的嚴嚴實實。
頂風行走,又是陰天,這個時間外面早黑乎乎的了,可說來奇怪,楚亦鋒就是一眼能認出。
他沒覺得詫異,也許他的潛意識裡認為,他就沒見過穿的那麽寒酸的大姑娘,周圍環境致使他也少見黑色拉帶布鞋、還是那種純手工鄉下鞋。
楚亦鋒依舊兩腳支著自行車,他緊抿了下唇,隻有左臉頰上顯現出一個清淺的酒窩。
不仔細看,很多人會認為是他五官過於帥氣立體,顴骨高的原因才出現的酒窩笑紋。
實際上,他小時候十分可愛多虧了這個特征,但是長大了,二十六歲了,他反感。
雖說想的挺好,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得打招呼,可楚亦鋒這人,除了長官上級領導那是必須的,其余、尤其女性,他一直以來都不需要主動。
畢月疾走著還不忘惦記著廢油桶。
她剛才離開楚家時,恰巧看到門房的拐角處有兩個生鏽廢棄的柴油桶。
唉!
要是能開口,要是能用買的方式,那該有多好。
她有第六感,她要是提出想要,梁阿姨能給,但那也太臉大不害臊了,人家能提前預付她家教費,就衝這點,人情都不知道該怎麽還。
據說現在不能倒買倒賣廢油桶,沒人敢明面上折騰這破銅廢鐵,因為犯法,真抓。
那她上哪找一個呢?她又沒個固定攤位和後灶,沒它還真不行。
滿心滿眼趕路犯愁的畢月,小手緊了緊身上的西服外套,小風一吹、大雨一澆,裡面的坎袖真空小背心還真是冷颼颼。
“那個……”落湯雞似的楚亦鋒尷尬開口。
畢月立直雨傘,粉嫩清秀的小圓臉這回終於暴露。
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只看向了自行車,自始至終沒落在騎車人的身上。
畢月抓緊被風吹的雨傘,腳步一挪、拐了個弧度,給面前的楚亦鋒讓路。
不知不覺……畢月已經走了。
後知後覺……楚亦鋒回眸。
表錯情的感覺,有一點兒糟糕。
楚亦鋒急速猛蹬了兩下自行車,他隻要一想到剛才跟傻瓜一樣讓大雨澆著、等著、又被畢月晾著,心裡不舒服極了。
――
拳擊手辮子,也叫雙蠍子辮兒。
因為緊致結實,頭髮不會因為出拳變的亂糟糟,更不會忙碌一天后而隨風飄散,所以得此名。
畢月凌晨三點興奮起床,她利落的小手翻轉著,沒一會兒功夫,新造型亮相,梳著兩條大辮子的漂亮小姑娘,出現在了小鏡子中。
小心翼翼端盆出門洗漱,夾著書包,又躡手躡腳收拾書裝好東西、關上了宿舍門。
宿舍裡的其他七位舍友,此時還在香甜的夢中,畢月卻已經啟程。
她好高興,廢品回收站沒翻到柴油桶,可她在老大爺的指點下,去了鐵焊鋪偷摸買到了,她真心覺得,那個讓很多人嫌棄到捏鼻子路過的地方,是她的幸運地。
況且,讓她更高興的是,她能和弟弟一起開啟奮鬥模式了。雖然大弟當時聽完了她的計劃,目瞪口呆過,又愣了一兩分鍾後,小聲嘟囔了一句:“敗家。”
二十塊錢就這麽沒了,大弟畢成很糾結。
可畢月信誓旦旦當場保證:這小買賣絕對是畢家發家的第一步。
就這麽滴,姐弟兩人頭一天忙準備工作直忙了小半夜,倆人分頭回學校都是敲的宿舍大門,撒謊,畢月不僅自己撒謊,她還幫畢成編了個瞎話。
隻睡了三個小時,姐弟倆的身影,又出現在了破舊的倉房裡。
畢月就不信了,窮,還能窮一輩子?!靠勞動發家致富是最光榮滴!
……
京都人管燒蜂窩煤叫隆火,黑色的煤塊放進去,灰白色的蜂窩煤出來。
畢月在畢成滋啦滋啦的拉鋸聲中,皺著眉。
“大弟,那賣煤的說新煤都濕,得在外面晾一晾,那咱一會兒用啥啊?”
畢成用衣服袖子抹了把臉,滿頭大汗道:“多加點兒引火柴木由兜摹!庇種噶酥甘稚系姆嫌屯埃澳憧湊餉錘叱刹唬康昧舫鐾甭影腔業目詘桑俊
緊急改裝的“爐子”燃起了紅光,被鋸到膝蓋處高的廢油桶上,座著一口半舊的大黑鍋。
借火……畢月憨著一張小圓臉去找煎餅大姐求助。
她先把一直沒有燒過的蜂窩煤,放在了煎餅大姐家正燒著的爐子裡,燃燒到三分之一後,兩條小細胳膊用鐵鍬鏟著,一路小跑,塞進了自家的“爐子”。
“姐,白瞎了,你別葷油和豆油兩摻。”畢成眼睛閉了一下,這半桶油得夠全家吃多久的。
畢月本能抬頭,眼神跟小偷般四處掃了一遍:“你給我小點兒聲!”又悄咪咪的小聲教畢成:“你懂啥?不摻豬油、成本太高。豬肉多便宜,豆油貴!”
畢月當著師傅教著畢成,自顧自說道:“我跟你說大弟, 以後這活歸你,你瞅好比例,豬油摻多了,炸出來的發白,不是金黃色(shai)會讓人沒食欲。”
“啊。”畢成臉色微紅,他有點兒不太讚同,偷工減料多不好。
不過手上動作不停,按照畢月的囑咐,拿著面板上一個又一個發好後的麵團,分割成鴨蛋大小再揉成團。
畢月歎了口氣,看出來畢成臉色不好看,解釋道:
“別人家也那樣,不是你姐我心眼子不好使。咱這兩天先這樣,過幾天乾順手了,咱自己靠葷油,比買來的放心、乾淨。”
“姐,我沒、沒多尋思。”
……
纖手搓來玉數尋,碧油煎出嫩黃深;
夜來春睡無輕重,壓匾佳人纏臂金。
十斤面,南方人也叫“油炸檜”,畢月炸出了七十五根油條。
在畢成幾次尷尬張嘴想喊人買兩根、又撓了撓頭掙扎臉紅時,畢月兩隻小手飛轉著,她喊出了:
“嘗一嘗看一看啊,新出鍋的油條又香又脆,乾淨衛生保你吃完這口想下頓啊!”
喊完臉不紅氣不喘,可畢成卻像是受到了姐姐的鼓勵般:“大娘?買兩根?”“大姐,新出鍋熱乎的,你瞅瞅金黃金黃的!”
畢月拿塊白布擦了擦手,看著畢成收錢時臉上壓抑不住的笑容,她忽然看向了碧藍的天空:
爺爺,奶奶,小萱在用你們的手藝,學會讓自己在這個世間立足。
你們看到了嗎?我的手藝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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