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李謙喝了很多的酒,可奇怪的他就是不醉,反而越喝越清醒,越喝腦子轉得越快!
他不甘心。
不甘心就這樣算了。
可他不這樣算了又能怎樣呢?
福建從來都是寄居之地,山西卻還是一片廢墟,他就是娶了薑憲,薑憲住哪裡?吃什麽?他又能把她安置在哪裡呢?
快天亮的時候,李謙搖搖擺擺地站了起來。
他決定不再想了!
再也不想了!
他倒在了床上,閉上了眼睛,想讓腦子裡一片空白,可最終閃現的,卻是薑憲那帶著幾分促狹的明亮雙眸。
“薑憲!”他低聲呢喃。
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
以後,就是想念,也要深藏在心底。
她終究是要嫁人的。
不是嫁給趙嘯,也會嫁給鄧成祿或是金宵。
他不想因為自己的大意給她惹麻煩!
李謙沉沉地睡了過去。
眼角有滴淚無聲無息地落入鬢角,隱沒不見。
第二天,李謙用冷水洗了個臉,喝了醒酒湯。
雖然宿醉之後的頭痛欲裂依舊折磨著他,但他表面上看起來已精神抖擻。
李謙笑容滿面地打開了門。
晨曦的陽光照在他身上,暖暖的,又是新的一天。
他去了芸宜館給曹太后請安。
程德海正和曹太后說著話,看見他進來,就收了音,誰知道曹太后卻道:“都是自己人,但說無妨。”
程德海笑著應“是”,目光頗有些微妙地瞥了李謙一眼,這才繼續道:“孩子雖然有點瘦,但能吃能睡的,眉眼也長開了。方氏親自奶那孩子,寶貝稀罕得不得了。您送過去的燕窩也每日都讓人燉著吃,氣色也不錯……”
李謙垂著眼簾。
方氏來了之後,曹太后就把方氏交給程德海,自己並不和方氏接觸,每日程德海來通報方氏的情況。
宋嫻儀去的時候,程德海很害怕。
但這些日子曹太后對方氏雖然冷淡,但該照顧的地方都照顧到了,程德海的模樣才漸漸好了起來。
曹太后聽他囉囉嗦嗦地說了半天,揮手讓他退了下去,然後招了李謙過去,問他去山西的事準備的怎樣了。
“都挺順利的。”李謙低聲道,“我可能要提前些日子去山西,家裡雖然還有些老關系,可這麽多年了也沒有上過門了,要提前去打聲招呼才是。還有就是西北那邊,也要去串串門才好——山西前有京衛,後有陝西,腹背受敵,既然京衛可做為左臂右膀,那西北那邊就得想辦法結盟。只是我年少學疏,不知道是聯系太原總兵好還是聯系榆林總兵好,實在是不行,山海關總兵也行。畢竟軍餉這塊是大頭。山西又沒有什麽出彩的地方。雖說天下賦稅歸江南,江南富足,可做的生意也多,可隔著保定府這塊,我們倒不方便南下。如果北上,又有遼王在遼東,只能想辦法做食鹽、馬匹生意了。”
也就是說,李家去了山西之後會想辦法養私兵,而養私兵的費用從走鹽食鹽和馬匹中獲取。
曹太后想了想,沉吟道:“可以!我會想辦法讓皇上同意你們到了山西之後組織練團,這樣你們招人就師出有名了。還有就是胡以良這個人,特別的貪,你知道了他想要什麽,就知道怎麽和他打交道了。至於軍餉這塊,你直管去做。我給你寫封信,你去見見四川巡撫郭永固,四川天高皇帝遠,又有鹽井,比從淮南拿鹽引簡單得多。”
李謙忙向曹太后道謝,冷靜自製內斂得不像個少年。
曹太后不禁暗暗點頭,從炕幾下拿出個小小的紅漆匣子,低聲道:“這裡有五十萬兩銀票,你拿去應急——萬事開頭難,挺過了這一關,以後的路就好走了。”
“不行!”李謙愕然,態度堅持地拒絕,“這是您的體己銀子,承恩公馬上要成親了,您還是留給他吧!李家在福建還有些產業,我爹已經著手讓人全都盤出去了,可能價錢沒有平時的好,但也能撐個一、兩年,卑職不能要您的銀子!”
“你以後還給我就是了。”曹太后把匣子直接塞到了李謙的懷裡,道,“你既然知道這是最後的體己銀子,就應該珍惜著用。只要你能在山西站住腳,就不枉我這五十萬兩銀子。”
李謙再三推脫,最後還是沒能擰得過曹太后,“感激”地收下了銀子。
曹太后讓他去見曹宣,並道:“皇上不知道在弄些什麽鬼,居然說動了太皇太后來萬壽山散心。我不想見她。到時候你和曹宣幫我接待他們吧!”
他們?
還有誰會來?
李謙覺得自己剛剛死如灰燼的瞬間又被注入瓊露般活了起來。
他不動聲色地道:“卑職要準備些什麽?”
曹太后猶豫了片刻,道:“本來這件事應該由程德海去做最適合不過了。只是太皇太后過來,皇上肯定也要過來。方氏那邊離不開程德海,曹宣又從來沒有做過這些事,就只能麻煩你了。到時候嘉南郡主和靖海侯世子等人也要來,你把東宮門那邊收拾出來給他們住,把樂壽堂收拾出來給太皇太后住……
薑憲,會和趙嘯一起來!
李謙耳朵裡嗡嗡直響,仿佛有一千隻蜜蜂在他耳邊叫囂似的。之後曹太后都說了些什麽,李謙良久才回過神來,收拾了心情聽了個清楚。
他笑著應諾,先去了樂壽堂。
萬壽山因為要承辦曹太后的壽誕,去年已修繕了一番。
大紅色的柱子,雪白的窗紗,藍綠色的蘇式彩畫,滿院的花樹,看上去整齊又鮮亮,沒有什麽歸整的地方。但李謙還是屋裡屋外地好好看了一通,把太皇太后和太皇太妃安歇的正殿和薑憲安歇的東偏殿都仔細地打量了一番,覺得沒有什麽好添減的了,這才去了東宮門。
而薑憲這邊,已經開始收拾行李。
照太皇太后的吩咐,他們會在萬壽山住上兩夜才回來。
薑憲有點懷疑太皇太后是為了自己的事去的萬壽山,盡管這樣,她還是覺得沒有必要住兩晚——一晚就行了。
像曹太后這樣的人點到為止就行了。說多了,反而容易讓她起疑。
還有點讓她覺得不痛快的就是,趙翌也非要跟著去不可。
她不用想也知道趙翌不可能是為了在太皇太后和曹太后面前盡孝……那就是專程去看方氏和趙璽的。
薑憲想到這些,不由地就撇了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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