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角落裡的鍾天宇看著挑了挑眉。
他是個高大膚蜜,沉默寡言的青年人,不同於哥哥鍾天逸的氣宇昂揚,眾目所歸,他更喜歡呆在無人注視到的地方。
青年文士是李家軍師高伏玉的侄兒高妙華,高胖青年是李長青的結拜兄弟馬貴的兒子馬永盛。
前些日子李謙奉李長青之命招集舊部,馬貴以舊疾纏身婉拒了李長青的邀請,卻讓次子馬永盛帶著馬家三千多護院投靠了李長青。李長青考慮到馬永盛的年紀,把馬永盛和他的人馬撥到李謙的手下聽候差遣。馬永盛現在可以說是李謙的人了。
高妙華卻是因為伏玉先生才和李家結的緣。他五歲時父母雙亡,由家中忠仆帶著他和他的胞妹高妙容一起投靠了叔父高伏玉,之後兄妹倆就在李家長大。但高家是讀書人,高伏玉雖然在李家做軍師,卻一直督促著這個唯一的侄兒讀書。三年前,高妙華被高伏玉送回了戶藉所在地山西,通過了院試和鄉試,如今已經是位少年舉人了,在李家的這些子弟中頗有聲望。
因李謙不太喜歡伏玉先生的弟子王懷寅,高妙華和李謙的關系也不是很親近。
現在看來,高妙華和李麟的關系倒還挺不錯的。
鍾天宇在心裡暗忖著,就聽見隔壁書房裡傳來他哥哥鍾天逸的驚呼聲:“真的假的?你不會看錯了吧!”
屋裡說話的人一下子安靜下來。
隔壁書房就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我看別的看不清楚,難道看這個也會出錯不成?你看這女子的衣裙,線條流暢,筆法飄逸,顏色明快,這是典型的前吳氏筆法,這幅畫若不是吳三道的畫,我把我的腦袋割下來給你當酒樽!”
“腦袋就不用了!”只聽見鍾天逸尷尬地道,“李公子是山西省的解元,你說這是吳三道的畫,那就肯定是吳三道的畫……”
那位李解元卻不放過鍾天逸,道:“我知道不過是礙著我的名聲不得不承認我說的有道理。你這不是承認自己見識短,而是折腰權貴,我不說清楚,你肯定不會死心的。你跟著我過來,看見蓋在那裡的那個鈐印沒有?那是吳三道四十歲生辰之時給自己雕刻的一枚‘三戒’印,這個印成了辨別他畫作真偽的重要標志之一。然後你再看這個鈐印,是吳三道好友黃磊的‘映月’印,再看這個,黃磊的兒子黃成的‘草堂鑒明’印,再看這個,黃成兒子的‘半雪堂’印……”
鍾天逸早已投降:“我知道,
我知道。這幅畫傳承有序,是幅真做……”
那位李解元還不放過鍾天逸,繼續道:“你看見那小娘子頭頂上停著的那隻蝴蝶沒有?吳三道自詡花君子,凡是他畫的美人圖,都會出現幾隻翩躚的蝴蝶,這也成為辨識他畫作真偽的手段之一……”
鍾天逸求饒:“李解元,我知道這幅畫是真的了。您眼光如炬,我有眼不識金鑲玉,明天是李謙大喜的日子,今天大家不過趁著長輩們都在前院喝酒,所以聚一聚,您看,我改天再請教您成不成?”
花廳裡聽明白了的人不由“撲哧”地笑。
高妙華更是道:“訥敏兄,沒想到你也在這裡,我們都在這裡偷喝李大人藏起來的竹葉青,你要不要過來嘗嘗?”
“好啊!”李解元欣然答應,和鍾天逸一前一後地出了書房,進了花廳。
高妙華和李解元是同科,因而比其他的人都要親切些。
他笑道:“你們在爭論什麽呢?哪裡有吳三道的畫。”
吳三道是前朝的畫師,畫美人圖是一絕,至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價值千金還有價無市。
李解元的目光就落在了李謙的身上,道:“我之前過來的時候,李將軍的書房還只是有些藏書,剛才過來的時候,卻發現李將軍書房添了幾件東西,其中一件就是這吳三道的仕女圖。我就問了問屋裡服侍的小廝,那小廝說,是郡主的隨從進來布置了宅子……”
高妙華頓時臉色大變,神色一會兒陰一會兒晴,好一會才恢復常態,笑道:“郡主真是大手筆,吳三道的畫,就這樣掛在了書房裡。”
這要是尋常人家得了一幅,那得當傳家寶似的珍藏起來。
這不僅是高妙華的想法,還是其他人的想法。
就是李謙,也沒有想到薑家這樣大手筆地布置他的書房。
李謙一個遠房從弟李累就要去看看:“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吳三道的真跡呢!”
眾人都有此意。
一起去了旁邊的書房。
書房何止牆上掛了幅吳三道的仕女圖,還掛了一幅前朝大畫家黃磊的仕女圖,書櫃上則零零散散地擺了個三寸長的天青色汝窯梅瓶,一個紫砂燒製而成的有容乃大,巴掌大小的彌勒佛臥角,一枚象牙雕的桃花源記的鎮紙,一個羊脂玉荷花筆洗……幾件東西添了進來,整個書房立刻顯得高大儒雅了很多。
李累就捶了李謙一拳,道:“郡主進了門你可得引見給我認識,我得問問她有沒從姐妹或是表姐妹,能不能給我做個媒!”
薑憲的堂姐妹是鎮國公府的小姐,表姐妹是公主。
這兩樣薑憲都沒有,而且天下人都知道她沒有。
李累純粹是在打趣李謙。
大家哈哈地笑。
鍾天宇還以為李謙會不好意思,誰知道李謙絲毫不以為意,大方地笑道:“你說晚了。郡主有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不過被承恩公捷足先登娶走了。”
李累做出一副哀嚎狀。
眾人又是一陣笑。
李家的大總管李泰過來,請眾人一起去東跨院宵夜。
眾人看著天色不早,不好再打擾李謙休息,說說笑笑地跟著李泰往東跨院去。
李解元字訥敏,名寧,是太原知府李奎的兒子。
他之前和李謙沒有什麽交情,這次是因為父親做了李謙的媒人, 母親又被李家請來做了全福人,兩家這段時間走得有些近,他才隨著父母過來吃喜酒的。
而他此時的表情卻有些急切,拉著李謙走在最前面,道:“宗權,我有個不情之請——郡主的陪嫁裡應該有很多的孤本名作吧?到時候能不能跟郡主說一聲,給我個機會鑒賞一番。”
李謙笑道:“那是郡主的嫁妝,我可不敢拍了胸就一定能成。但我會跟郡主說一聲。”
“這是自然!”李寧迭聲道,喜形於色。
高妙華和李麟卻漸行漸慢,慢慢地落在了人群的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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