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什麽樣的陰謀
聶信輕松答應下來,蒼深並未覺得有多奇怪。之後,他就再不多提起這事情了,而是說起修行上的事情,半是玩笑半是解釋式地說自己對聶信有多怨念。現在蒼深雖然眼睛受傷,但並沒有帶著眼罩之類的東西,而是精心設計了個幻術法陣,貼在了眼皮上。在常人看起來,和雙目正常的人也沒什麽區別。不過,聶信也很是調侃了一下蒼深,說他在修行者裡,算得上是重視形象的了。要不是知道兩人之前的事情,張翼軫、墨翔他們還以為這是兩個關系不錯的修行界的前輩和晚輩、忘年交在那裡聊天呢,哪裡有半點仇怨的樣子。
蒼深修補眼睛和視力,采用的方法來源於修行界久負盛名的《天源秘典?雜術篇》。原意是采用一些靈獸和靈藥和其他材料一起,重塑整個眼球部分。《天源秘典》上選取的這些部分,按照書中自成體系的說法,都是靈能調子和人體非常接近的靈獸和材料,用煉器的手法連接加固,然後形成一個可以裝置在人體內的眼球。在將這個“法寶”裝置在人體內後,還有一套配合的功法,不斷調整法寶,使之最終成為和身體完全和合為一的部分。
原本蒼深完全不相信這套,至少,在他開始修行的時候,並不覺得一直被當作異類、胡說八道的《天源秘典》有什麽用,這本東西不少地方都能找到,流傳甚廣,但沒什麽人去學習裡面的諸多法門。但是,到了現在,情況卻不同了。《天源秘典》裡的這些雜術,不少已經在世俗界,在人類社會裡用其他方式實現了出來。就比如這個被稱為“魚目術”的一整套法門,和眼球移植等等似乎有著天然的聯系,實在是太過於接近了,乃至於在抗人體排斥方面,都有自己的一整套技術。比如血藻、銀露白茗,都是抗排異作用的主藥。對照著世俗界的醫學方面的簡單介紹,再反過來看《天源秘典》,那種感覺委實是太怪異了。
聶信卻理解地說:“這很正常。科學體系的建立,尤其是這類應用科學,無非是觀察和試驗。從觀察方面,修士們掌握了靈能,也就掌握了這個世界最為複雜精密的探查方法之一。《天源秘典》裡提到的靈調這回事,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但想想看,要麽是指靈能通過時候的特性,要麽指的是基因層面的類似性,反正,應該是一項很了不起的研究。我倒是來興趣了,回頭去找來看看。”
聶信說得輕松,但心裡卻興起了巨大的波瀾。由於修行界的家夥們一個個壽命悠長,腦力、體力等各方面也都非常強大,那些修行界裡能算得上才智卓異的人士,幾乎可以一個人,靠著自己的努力建立起一個系統來。很多人的成果,想法,都塵封在無數的典籍中了,甚至有很多東西,可能湮滅在某個不為人知的洞府、秘境裡,再無重見天日的機會。一些修行界的大能,甚至自己就能建立一個小型的秘境,用來修煉,用來隱藏各種物品。修行界領先於世俗世界的,不僅僅是對空間、時間,對於人體的理解,在許多其他領域同樣是領先了不知道多少的。
“《天源秘典》這東西和《天工開物》是一個時代的。現在看來,意義也不會差很多,就是不知道說《天源秘典》是修行界的《天工開物》好,還是說《天工開物》是世俗界的《天源秘典》比較好了。”蒼深淡淡地說道。
他們兩人一邊打著牌,一邊這麽聊著,同一桌上已經完全沒有其他賭客了。他們兩人水準,光是眼力和記憶力,就遠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哪怕沒有修行,聶信這種人,都是賭場之類地方嚴防死守的對象,防火防盜防數學家,是所有賭場經營者的共識。那些想要上桌的,很快就會被他們兩個聯手清出去,在控制牌的順序上,蒼深和聶信合作無間,也只有在兩人對上的時候,才會比較輕松地,真正找樂子地玩牌。
“他們在聊什麽,能聊得那麽開心?”在一旁觀察著的林華等人都鬱悶了。看起來,這哪裡像是之前所說的有仇的樣子。
張翼軫冷冷地回復了一句:“聊那些不會讓他馬上白宰掉的事情。”
聶信和蒼深邊玩邊聊,足足有一個多小時。蒼深臉上忽然露出一線溫和的微笑,說:“你這家夥比我料想得有趣。修行中人,又是少年得志的,言語無味的太多了。”
聶信自嘲地說:“從你這裡聽到這種誇獎,對改善我們之間的關系沒有多大幫助。”
“哦?也未必。”蒼深笑得有些詭譎,說:“給我個不殺你的理由就好。”
聶信抬起了頭,看著蒼深。蒼深這話說得明白,差不多就是擺明了說,我覺得你消息挺有趣的,真是很不想殺你,但你得找個了理由。聶信的神色裡沒有任何寬慰、輕松,他的眼神中仿佛凝聚出了一種銳利。
“我不會乞求什麽,現在我過得很好。謝謝。”聶信這麽說道。他施施然地站了起來,微微躬身致意之後就離開了牌桌。
蒼深哈哈大笑,一手抄起面前的那些籌碼也離開了。牌局上的這番聊天,仿佛從來沒有發生過。
“你和蒼深說了點什麽?”看到蒼深和聶信面對之後居然沒有發飆,在這裡大開殺戒,大家俱都松了口氣。何蔓連忙搶上前來,關切地扯著聶信的聲音問道:“沒什麽麻煩吧?”
聶信笑著說:“我們兩個還能有什麽麻煩。”
將所說的這些話和大家交代了一下,林華倒是輕松了下來。他想了想說:“不知道為什麽,應該是之前蒼深就沒準備真的置你於死地,不然,憑著他的神通。就算不打得如火如荼,悄悄給你使個暗著,你現在是死是活都難說。但他顯然沒有這個打算,最後索性還挑明給你和他和解的機會。真的挺有意思的。”
墨翔怎呼著問道:“那到底是為什麽?這沒道理啊。”
林華搖了搖頭,說:“你只有成為修士,才能知道修士們在想些什麽。現在你們和世俗界牽涉尤深,很難跳出世俗界的觀念去想事情了。但對於修士來說,修行就是修行,其他一切都不用在乎。蒼深要麽實際上並沒有想象中損傷那麽大,要麽,就是因為損傷反而讓他因禍得福……很可能他提到的這個《天源秘典》裡的方法,不僅能讓他恢復視力,還能讓他更上層樓。那麽,對他來說,壞事變好事了,那聶信當初所作所為,就是天意助他走上這條路,存上這樣的想法。雖然不至於感恩,但斷然是不會殺了聶信的。對他來說,那是個吉祥的人……誰也不會壞了自己運氣。”
林華這麽一說,大家覺得還是有道理。作為修士,他自然對修士的想法更清楚,這一層分野,無非是一個修行者到底更接近世俗界還是更接近修行界而已,一旦跨過了那一步,好像之前的很多事情都變得無足輕重了,許多想法會變化。有些人經歷的變化時期比較長,有些人幾乎立刻就能順應新的身份新的心境,新的對世界的體悟理解的方式,那同樣是一種天賦。
真是因為這樣,林華詳細問了聶信那些對答之後,對聶信在應對蒼深的時候表現出來的老道讚不絕口,聶信的心態完全不像是個靈息期的小家夥,反而很有一些大修士的風范。尤其是討論《天源秘典》的時候,和蒼深討論修行界和世俗界的相互演進影響,這種立足全局的氣魄和胸懷,可不是什麽修行者都能有的。
他們在討論蒼深的時候,蒼深卻也在聊著聶信。彭雪方座下深得器重的長老連輝正在蒼深的艙室裡百無聊賴地看著電視。看到蒼深回來,他笑嘻嘻地問:“斧頭蒼,覺得如何?”
被叫著自己當年的外號, 蒼深不以為意地說:“聶信這家夥很有趣啊。不過,他當得起你們那麽看中嗎?充其量,他不過是個很有些胸懷的修行者而已,以他現在的年紀,五十歲以前築基應該沒問題,以後可就難說了。”
連輝聳了聳肩,說:“這是少主的主意。不過,接近他可比接近其他所謂正道修士容易太多了,本來我們要安排的事情,正道那幫家夥很配合,全替我們幹了。要引導聶信進入魔道,現在看起來機會不小。”
蒼深哼了一聲說:“你們還是等他能夠從煉妖塔裡出來再說。你確定讓他去送信是好主意?你們不是還有其他人麽?”
“你們?您真夠見外的。”連輝不滿地說:“這是機會,也是考驗啊。”連輝很官樣文章的一句話,倒是道出了他們對聶信的許多看法。聶信的確是個很有趣,很奇怪,很有潛力的修行者,可他到底能不能夠承擔起他們的厚望呢?尤其是要投入偌大時間、精力、人力物力的計劃,吸引聶信成為魔道的重要一員,甚至是決定修行界相處方式和力量平衡的一員,這可就難說了。如果聶信能夠安然從煉妖塔裡出來,得到魔道前輩的認可,那可就沒有任何人敢發表什麽意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