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嵐的思路大體上沒錯，但是她也僅僅能想到這一步而已，事實上，所有前輩的研究也都卡在了這裡，猜測是血脈決定元神，還是元神決定血脈只需要動一下腦袋，但是要證實自己的猜測，卻讓人無從下手。

　又或者這兩者根本就是一體兩面互為表裡的，不過正是因為難以證實，當陳玉嵐猜測到許行空這個實驗的目的時，心裡才不住的湧起一股衝動，那是對追求真相的執著心在作祟。

　正當陳玉嵐心裡像是白貓抓一樣難受的時候，武定國卻一轉頭看向門口方向:

　“這小子來了。”

　話音才落，許行空就從大門不遠處的牆壁上鑽了出來，這當然不是許行空掌握了穿牆術這種傳說中的術法，而是那裡原本就是一個隱蔽的入口，只是在不知情的人眼中這個入口僅僅是一堵牆壁而已。

　武定國見狀起身嘿嘿一笑道:

　“鬼鬼祟祟的，不是在躲那些老家夥吧?”

　許行空看了一眼正在專心練習的孩子們，聳了聳肩道:

　“難道前輩覺得我這麽小心是多余的?”

　武定國撇了撇嘴，懶得跟許行空磨牙，有些無趣的擺手道:

　“廢話少說，既然你來了，我們接下來做什麽?”

　許行空已經走到兩人面前，沒有回答武定國的問話，而是向含笑的陳玉嵐行了個禮道:

　“辛苦陳道長了。”

　陳玉嵐回了個禮搖頭笑道:

　“許長老太客氣了，我可是求之不得呢，何來辛苦一說，其實我也很期待。”

　許行空笑著點了點頭:

　“接下來嘛”

　許行空沒有直接說出答案，而是將目光轉向正在練習的孩子們，武定國抽了抽嘴角不忿的開口道:

　“這事可怨不得我，誰叫你們玉山雨齋的功法跟我不是一個路子呢，要不然乾脆我調些門內的弟子過來?”

　許行空嘿了一聲，略帶諷刺的搖頭笑道:

　“不必了，正如前輩所說，我跟貴門的弟子也不是一個路子，你調門內弟子過來，對我的研究毫無幫助。”

　陳玉嵐抿嘴無聲的笑了，這一老一少似乎很喜歡用這種方式交流，當然了這跟許行空不敬老沒關系，跟武定國愛護晚輩更沒關系，事實上這兩人的實力大體相當，他們是真正能平起平坐的人，只是由於年紀和輩分的差距，讓這種原本算得上合情合理的對話變得有些怪異而已。

　不過從許行空剛才的回答來看，他那不肯吃虧的性子倒是更符合他的年齡。

　武定國斜了許行空一眼:

　“當我沒說。”

　許行空嘿嘿一笑，看著那些孩子問道:

　“他們什麽時候能行?”

　武定國琢磨了一下回道:

　“不能一概而論，明天資質最好的那幾個應該就行了，其他麽大概三天內都可以。”

　許行空想了想道:

　“那就再等三天，不過這三天裡我們還要對更多沒有修煉過的孩子進行測試，以取得更多的數據。”

　武定國聞言沒再說什麽，只是點了點頭表示同意，陳玉嵐則雙眸一亮趁機問道:

　“許長老，我有個疑問不知該不該問。”

　許行空笑道:

　“陳道長有何疑問?”

　“是這樣，咱們這個實驗是血脈優化研究吧?我之前就已經取得的測試數據和建模結果跟雪薰交流過，雪薰卻跟我說實驗的目的是要驗證人體法陣理論，這”

　許行空先掃了一眼似笑非笑的武定國，這才不緊不慢的回道:

　“魏長老說的也沒錯，其實這是二而一的事情。”

　陳玉嵐眉頭一蹙道:

　“二而一?”

　“不錯，二而一。我跟魏長老之前的研究方向是人體法陣理論，雖然我們認為這個理論所構建的系統已經完成了自洽，但是卻依然缺乏無可辯駁的實證，於是我們就打算換一個方向，將原本研究的高度降低，從最基本的事實開始驗證。”

　陳玉嵐迅速的思索著許行空的話，然後不大肯定的看著許行空道:

　“許長老的意思是人體法陣理論跟血脈有著不可分割的關系?”

　許行空點頭:

　“是的，陳道長，武前輩，不知道兩位有沒有想過，為什麽孩子會有資質的差異呢?這種差異是來自血脈遺傳，還是來自元神本身的資質，又或者是因為後天成長的差異性造成的?”

　武定國撓了撓頭，嘿嘿一笑表示自己無法回答這個問題，陳玉嵐則慎重的考慮了好一會兒才有些遲疑的回道:

　“我覺得也有可能是幾種因素互相作用的結果，不過，遺傳因素應該最小，事實上修行者的後代資質並不一定就比普通人的後代要好。”

　“那妖族呢?不是有種說法人族其實也是妖族的一員麽?”

　“這或許這正是人族的特殊屬性呢?”

　陳玉嵐的說法並不出奇，這是一個相當有市場的論調。

　許行空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道:

　“是有這種可能性，但是，我有另一個看法，我認為人族之所以缺乏明顯的血脈傳承屬性，是因為過多的雜交造成的。”

　陳玉嵐一怔，隨即雙眸猛地一亮，語氣有些急促的追問道:

　“請繼續。”

　“這個結論其實不難證實，事實上妖族不同族類雜交之後的後代普遍出現了實力退化的情況，出現更優秀後代的幾率極低，按照這種結果繼續雜交，最後的結果很可能是出現另一個人族，或許，人族就是這麽來的。”

　陳玉嵐思索了片刻反駁道:

　“我承認這個可能性是存在的，但是也僅僅是個可能性，並不能證明什麽，我們也沒法驗證你的猜測。”

　許行空點頭:

　“不錯，所以我們還找到另一個佐證，那就是人族的始祖傳說，根據傳說，人族原本有九族，後來這九族互相融合繁衍，人族人口漸多，地盤也漸漸擴張，於是有了中原之戰，炎黃與蚩尤之爭。這些都是我們耳熟能詳的傳說和信史，不過兩位請注意，在這條人族發展的主線之下還隱藏著一個事實，那就是隨著人族的人口和地盤擴張，人族的精英高手的實力卻在退化，這不是正好證實了我們的猜測麽?”

　陳玉嵐眉梢一挑，想了想道:

　“好吧，就算你們的猜測很有道理，但是我們還是需要實證，不能僅憑推測，再說了，關於人族精英實力退化的解釋還有很多，聽起來也都很有道理。”

　許行空微微一笑:

　“恩，所以我們才需要做這個實驗，我是想要通過這個實驗看看人類的血脈到底有沒有明顯的分類特征，當然，我想要弄清楚的不是表面上的特征和屬性，如果僅僅如此，並不需要武前輩出手，想要鑒別特征和屬性的方式很多。”

　陳玉嵐疑惑的問道:

　“難道你想說的是‘隱性遺傳基因’?這個能通過激發罡氣看出來?”

　許行空沉默了片刻，才嚴肅的說道:

　“兩位，下面我要說的話事關重大，出了這個門我是不會承認說過這些話的。”

　武定國與陳玉嵐迅速的交換了一個眼神，同時向著許行空點了點頭，許行空這才開口繼續道:

　“首先，在半妖身上，也就是貞兒身上，我發現了基因的自我修繕現象，為了延續生命，貞兒的基因自動構建了一個結構，盡管這個結構十分簡陋，但是卻讓貞兒活了下來，這個結構壓製了英家血脈顯性基因，強行用人族的基因進行補足，只不過這個補足顯然是不夠強大的，最終導致了貞兒身體的缺陷。”

　陳玉嵐若有所思的問道:

　“許長老其實想說什麽?”

　“我想說的是為了活命，智慧生物會選擇降頻生存，所以，我們的基因中或許都存在這樣的機制，那就是我們越來越弱的根本，即使偶爾能出現優異的個體，卻因為再次雜交，無法將優秀的基因傳遞下去。”

　陳玉嵐臉色一變，許行空說的其實很有可能，這種劣化現象在現實中是普遍存在的，比如優秀的雜交植物無法留種，比如優秀的雜交動物無法繁衍後代，最明顯的毫無疑問就是半妖，半妖是絕不會生育半妖後代的。

　“可是夫婦雙方都是優秀修行者的後代”

　“這根本就是個偽命題，所謂都是優秀修行者也許根本就不是一類，我說的是遺傳要素方面。兩個強者如果不是同一元祖血脈，結果就還是雜交，後代出現劣化的比例很高，其實我恰好可以以此反證，兩位應該知道，父母都是修行者的話，也有可能出現資質極高的後代，這裡面固然有雜交變異的結果，也未嘗沒有父母的元祖血脈正好相符，結果就能生育出優秀的後代，比如近親結婚。”

　“但是近親結婚後代會漸漸劣化是已經證明的事實呀！”

　陳玉嵐雖然馬上開口反駁，但是心裡卻有些動搖，而且他也知道許行空為什麽要說之前的那句話，如果這個猜測傳揚開去，也許真的會弄出很糟糕的後果。

　許行空詭異的笑了笑道:

　“那就要看血脈到底有多強大了，至少妖族近親繁殖不會劣化，至少不會快速劣化。”

　陳玉嵐和武定國沉默了，他們兩個都很清楚許行空的猜測如果是真的到底意味著什麽。

　如果人族的血脈真的不斷在劣化，而妖族卻沒有這個問題，至少是這個問題不嚴重的話，也就意味著人族的失敗是不可改變的宿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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