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行空故作神秘的笑了笑,很乾脆的拒絕了有蘇瑾兒的問題,言箏有些玩味的看了許行空一眼,對於許行空對待有蘇瑾兒的態度很是有些困惑。
有蘇瑾兒對於許行空的拒絕根本就無所謂,她早已經是萬物不縈於懷的狀態了,這些一般人很重視的等級關系和禮儀她也根本不會看重。
英瑛端著茶具過來,一言不發的開始煮茶,許行空安靜的看著,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麽有古典韻味的煮茶方式呢。
有蘇瑾兒看了一會兒英瑛,抬頭看向許行空道:
“是我讓英子叫你過來的。”
許行空抬頭笑道:
“我猜也是,看英姐對您這麽尊敬,沒您的許可她肯定不會擅作主張。我能不能問問,您和英姐到底是什麽關系?”
英瑛斜了許行空一眼,對許行空過於旺盛的好奇心有些不滿,也許她是怕許行空過分的放肆會得罪有蘇瑾兒,要知道有蘇瑾兒絕不是外表看著這麽善良平和的,她的背後可有著累累屍骨。
許行空似乎沒有看見英瑛的暗示,看著有蘇瑾兒平靜的面容耐心的等著答案。
有蘇瑾兒倒是沒什麽特別的表情,稍微頓了一下就開口回答道:
“機緣巧合之下,我算是救了英家吧,還有英家來鵬城也多半是因為我的緣故。”
許行空恍然道:
“原來如此,英姐一家能在鵬城擁有這樣的地位,恐怕跟前輩和我玉山雨齋上代門主有關系對吧?”
有蘇瑾兒輕輕的一點頭道:
“不錯,不過,英家本身的實力和名聲更重要,事實上英家能來鵬城玉山雨齋也是十分歡迎的。”
“當然,這個很容易理解,我聽說妖族內部也有山頭,前輩應該是其中一方吧?”
許行空這話顯得有些交淺言深了,甚至有些僭越,英瑛有些嚴厲的掃了許行空一眼,言箏也悄悄挑了挑眉梢,好奇的伸長了耳朵。
有蘇瑾兒臉上仍然很淡然:
“不錯,妖族大致分成三派,雖然大家的目的都差不多,但是對於實現目的的方式和策略,還是會有分歧的。”
許行空點了點頭道:
“哪裡都是一樣的啊。”
有蘇瑾兒微微一笑道: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其實所謂的方式策略的差異,歸根到底不過是想法不同罷了。”
“想法不同?您說的好像太過輕描淡寫了,照您這麽說,人類和妖族數千上萬年的互相廝殺也可以歸結為想法不同了?”
有蘇瑾兒聞言臉色一正,身體也稍稍坐直了一些,雙眸認真的看著許行空道:
“你說的很對,就是想法不同而已,不過你自己其實是不相信這種說法的吧?”
許行空愣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道:
“我當然不相信,這世界上基本上就沒有兩個想法完全一樣的存在吧?您的說法很狡猾,可是我覺得妖族與人類的矛盾是爭奪生存空間的矛盾,絕不是什麽想法不同。”
“哦?那麽人類之間的呢?妖族內部的呢?這些矛盾又是因為什麽?這還是有妖族這個大敵一直在威脅著人類生存的情況下,人類尚且內鬥不休,這又是為了什麽?遠的不說,就說你們玉山雨齋內部,又為什麽會發生內訌?”
“這”
許行空被問的啞口無言,說實話,在這個層次上,許行空真的是很稚嫩的,不,應該是完全無知的,甚至一直都被一些錯誤的觀念所誤導著,他根本就不曾站在這種高度上去分析和認識人性、社會的根本。
有蘇瑾兒看著張口結舌的許行空和藹的一笑,那樣子就像長輩看著自己的子侄一般。
“歸根結底,這個世界是我們這些智慧生物主導的,因此,所有的事情都源自我們之間的互動,包括鬥爭和共存。哪怕是人類和妖族延續了無數年的戰爭,說到底還是某些人不同意志的延續,這些人為了伸張自己的主張,將一些訴求相近的人湊在一起,組成了利益團體。這種利益團體一旦出現,就會刺激更多這種團體的出現,而這些利益團體的碰撞又放大了思想上的分歧,這樣的情況往上則形成了兩大陣營的分歧,往下則層層疊疊形成了無數的分歧,如今這個複雜的大世界就是這麽來的吧。”
有蘇瑾兒用簡練的語言,準確的描述了整個智慧生命世界的結構和本質,一下就將許行空的認識水平拔高到一個他想象不到的高度,許行空瞠目結舌的聽著,直到有蘇瑾兒的話音落下好一會他才困惑的看向有蘇瑾兒道:
“前輩的意思是說您自己也是在利用信服你的那些妖族,來實現自己的訴求?”
“當然,你可以這麽認為,不過,換一個角度,也可以說我不過是這些訴求相似的妖族們的代表,是他們利益的代言人,從某種程度上,也是他們綁架了我,不是麽?”
許行空忍住心裡的震撼想了想道:
“這麽說,有些事情前輩也是身不由己的?”
“呵呵可以這麽說,但是,所謂的身不由己最終還是自己的選擇,也許這只是一種借口,一種逃避自己內心壓力的方式而已。”
許行空萬分佩服的看了一眼有蘇瑾兒道:
“受教了,前輩的智慧和胸懷讓晚輩欽慕不已。”
有蘇瑾兒聞言卻略顯自失的一笑道:
“什麽智慧和胸懷,不過是看得多了想的多了罷了,將來你自然會明白,除了自己一直追求的東西之外,其他的一切不過是過眼雲煙罷了。”
許行空脫口問道:
“那前輩追求的是什麽?”
有蘇瑾兒一怔,明亮清澈的眼神忽然變得有些恍惚,室內的三人都看著有蘇瑾兒,好一會有蘇瑾兒才回過神來,掃了眾人一眼道:
“一開始,我以為我追求的是讓我愛著的妖族能免於無休無止、毫無意義的廝殺,免於無止盡的奴役和陰謀,但是”
“但是?”
許行空下意識的將身體向前傾了傾,微微仰頭盯著有蘇瑾兒那有些濕潤的雙眸,好奇的追問道。
英瑛悄悄伸腳踢了踢許行空,許行空卻恍如未覺。
有蘇瑾兒忽然展顏一笑,笑得竟然如同破曉初陽,讓人不由得目眩神迷,一時竟不知身在何方,仿佛時間都已經停止了,整個世界裡就只有那個讓人沉迷並不願失去的美麗笑容。
“但是”
有蘇瑾兒清澈如水的聲音緩緩的流進每一個人的心裡,流淌的聲音仿佛涓涓的泉水,讓凝滯的時間重新流淌起來,帶走了那讓人迷醉的美麗,也帶來了一絲絲不舍的遺憾和輕歎。
許行空猛地一凜,鎮妖冊忽然不受控制的跳了出來,在他的眼前快速的旋轉著,許行空隻覺得的眼前光線微微一亮,仿佛有一層看不見的殼破碎了,原本司空見慣的元靈光暈似乎在這一刻有了不同。
元靈光暈的色彩變得更加豐富,層次感更強,質感也更加的細膩了,總體上,整個世界都變得更加鮮活靈動,如果用一個簡單的詞來形容,許行空會選擇‘美麗’,沒錯,這一刻,整個世界在許行空的眼裡變的更加美麗了!
有蘇瑾兒深深的看了許行空一眼,眼眸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輕歎了一聲道:
“破障得真,是為修真!”
“啊?前輩您說什麽?”
有蘇瑾兒抿嘴一笑道:
“我說修行就是不斷的打破那一道道看不見的‘障’,這些障是知見障、是心障、是元靈與物質的障,至於怎麽破,是因人而異見仁見智的。”
許行空莫名其妙的撓了撓頭道:
“不明覺厲!前輩的思維跳躍的真厲害啊!”
有蘇瑾兒掃了一眼同樣一副摸不著頭腦模樣的英瑛和言箏,微微搖了搖頭道:
“是麽?我想說的是,後來我發現我當時的想法其實也是一種‘障’,我以為自己舍棄了許多東西是為了保護和幫助同胞,是自己內心的真實訴求,但其實說到底,還是為了自己,因為內心深處我想要成為一個傳奇,成為一個改變歷史、改變世界的人。”
許行空張了張嘴,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想了想才道:
“那前輩現在也是這麽想的嗎?您追求的就是改變人類與妖族這種不死不休的關系,從而改變這個世界?”
有蘇瑾兒用力一點頭道:
“不錯,所以,我將那把劍送給了你,那天我終於明白了,那把劍之所以叫斬緣,是他想要斬斷這份緣,而不是讓我來斬斷,因為他早就看穿了我的一切想法,說起來,這也是障,看不清自己的障。”
許行空伸手摸了摸斬天劍,低聲嘀咕道:
“其實可以兩人一起做嘛,難道他就不想改變歷史,改變這個世界麽?”
“路漫漫而生也短,如之奈何?他注定不會是我的同伴,他能做的,只是默默的看著我,然後目送我漸漸遠去。”
有蘇瑾兒說的很平靜,說罷還輕輕抿嘴一笑,仿佛不帶走一片雲的清風,但是許行空卻覺得心裡有些堵得慌,而一旁的英瑛已經淚盈雙目,言箏也是無聲的一歎。
“前輩,您就不擔心你有生之年也沒法實現您的想法?”
“那又如何呢?難道現在換一個目標麽?”
許行空竟無言以對,好一會才苦笑著搖頭道:
“好吧,我其實也認同前輩的想法,至少在這個大方向上,我們算是志同道合吧。”
有蘇瑾兒一點頭道:
“當然,不然我也不會贈劍與你,更不會請你來面談,也許以後我們會產生一些分歧,不,是肯定會產生矛盾和分歧的,但是務必請你記住,在大方向上我們是一致的,明白了這點,我們之間的關系也就清晰了。 ”
“前輩是想說什麽?”
許行空微微皺了皺眉道。
“稍安勿躁,既然我們大方向一致,那麽請你注意,就算在某種程度上、某個時間段內,我可能會多佔些好處,甚至損害了你們的利益,但是,基於我們的共同目標,損害你們也就是損害我自己,這點你可以認同麽?”
許行空苦笑著搖頭道:
“前輩您的口才太厲害了,不過,這事也不歸我管啊!您應該找楊門主,或者找小楓也行,我又不能替他們拿主意。”
有蘇瑾兒眉梢輕輕一挑,嘴角微微勾起:
“不,我找的就是你。”
許行空愕然的看向有蘇瑾兒,英瑛和言箏也都不解的看向有蘇瑾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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