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行空迅速的跟林曉楓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盯著好像已經脫水了一樣的老和尚道:
“我想知道你為什麽會在這裡等著我們?我還想知道魯通達在這件事裡扮演著什麽樣的角色?我還想知道,這個以玄空寺為體的怪現在如何了?”
空法禪師緩緩點了點頭道:
“首先,魯施主跟這件事毫無關系,貧僧也說過,這是緣法,貧僧並不知道在這裡會等到什麽人,但是卻知道自己得脫苦海的機緣在此。”
“那為什麽你要知會魯通達呢?”
“因為貧僧未了結的緣法只有魯施主了,貧僧並沒有別的選擇。”
“這...也未免太玄乎了吧?”
許行空一臉不信的搖頭說道,空法禪師卻自信的一笑道:
“貧僧別的本事都很稀松,一直專注六神通之宿命通,被怪困住成為傀儡之後,隻存一念,反倒是這宿命通得以小成,因而得知自身緣法在此,卻並不知道將要遇見的是兩位施主,認真說來,還真是很玄乎,不過修行之道凡涉及緣法因果,哪有不玄乎的,道門不是也有三式奇門麽。”
許行空皺了皺眉嘀咕道:
“可是三式奇門多騙子,說起來倒是跟你們這些和尚總是一路的。”
林曉楓哭笑不得的斜了許行空一眼,空法禪師倒是一點也不生氣,也許是他活的太久,見得太多,早就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動心發念了。
“施主信與不信貧僧也只有這個答案,至於那怪,現在就在兩位腳下,雖然怪的靈識被滅,但是本體猶存,貧僧行將坐化,已是有心無力,此事也還要勞煩兩位,將這怪的本體核心與貧僧的舍利一起送往哪座寺廟,請僧人們渡化了才是。”
“舍利?...”
許行空有些詫異的問道,難道等會兒自己還得辛苦的將老和尚火化了?這老和尚可真是會使喚人,更奇怪的是他知道自己的遺蛻火化之後會有舍利?還是他身具某種秘法,能利用舍利留下些什麽?
空法禪師點了點頭肅然道:
“貧僧一會兒就會被業火焚化,留下宿世業債,成為舍利,這舍利是悔意、是惡念、是執著,是心魔,所以務必將其渡化,否則必將貽害人間。”
空法禪師的話讓許行空心裡有些震撼,原來舍利竟然是這麽回事,一直以來自己都以為舍利是什麽好東西呢,原來就是些執念而已。
許行空這邊沉思起來,林曉楓立刻插嘴提出了自己的問題,她的語氣平淡,語速略快,似乎想要趕在老和尚圓寂之前盡量的多打聽一些事情。
“大師,請問這玄空寺移動的真正原因是什麽?”
空法禪師看了林曉楓一眼笑道:
“當然是怪自己在移動了,而且這個怪的確討厭雷雨天氣。”
“那麽這個怪從不害人麽?”
“對於沒有惡意的訪客,這個怪並不會傷害,畢竟這怪是應願力而生,而寺廟中凝聚的願力並不是什麽危害性極大地願力,大部分只是希望自己和親人能趨吉避凶,能獲得幸福的執念而已。”
空法禪師的話一停,林曉楓馬上接著問道:
“剛才困住我們的是怪還是大師您呢?”
“是怪,不過開始它並無惡意,只是想要渡化兩位而已,卻想不到引發了兩位的強力反彈,兩位想要破除困陣,就等於是反擊,所以怪才會將兩位當做敵人。”
“原來如此,那麽凡是訪客都可能被這怪加以渡化?”
“不錯,這怪生來的目的就是讓人幸福,可讓人幸福是極為困難的一件事,但是我佛門認為,幸福都是人們主觀的感受,想要通過滿足人心所有的願望獲得幸福很難,但是反過來,通過消除或者降低願望獲得幸福倒是比較容易,所以,這怪選擇降低人的欲求和雜念,以達到致人幸福的目的。”
許行空聞言不由得嘿嘿一笑道:
“減低就幸福了,這倒是一個辦法。”
空法禪師微笑點頭道:
“無欲無求無我無相,自性成佛為第一;若不能,則克己而存仁,揮劍除魔,助人渡己為第二;若還不能,則多行善事,寄托來生,將轉移到虛無之處,以離愁苦,此為方便之門”
“我去,最後那個不就是忽悠麽。”
“確實是忽悠,不過,能讓芸芸眾生稍稍減少生老病死求不得之苦,使其死時能有所寄托和希望而無懼,這又有什麽不好呢?”
許行空張了張嘴,發覺自己打嘴炮絕對不是這快要死了的老和尚的對手,基本上,是處於被碾壓的狀態,所以乾脆撇了撇嘴不出聲了。
林曉楓不滿的斜了許行空一眼,似乎責怪他浪費時間,這老和尚的時間可真的不多了。
“大師,那怪能背負整個寺廟移動?”
“並非如此,寺廟其實就是怪,包括我們腳下這片土地,也是怪的一部分,只是現在怪的靈識被摧崩,一時半會兒無法重新凝聚。怪的核心本體就在剛才貧僧存身的地洞內,是一個金佛模樣的物體,兩位將之取走即可,這片土地失去了核心,就自然會化為尋常土地。”
林曉楓點了點頭:
“晚輩明白了,剛才我與行空破陣時,發覺陣法似乎並無主持之人,莫非這怪不識法陣的操控之法?”
“呵呵...這怎麽可能,法陣本是玄空寺的護寺大陣變化而來,貧僧是不大懂得操控,那怪又怎麽可能不會操控,只是適才貧僧在干擾怪的行動,因此它無暇顧及兩位。”
“原來如此,怪不得我們破陣如此容易,大師...”
沒等林曉楓再問,老和尚笑著抬起手示意林曉楓暫停,他那枯枝一樣的手伸進懷裡,從滿是塵土的僧衣內摸出一本線裝的書冊顫巍巍的遞給許行空:
“許施主,這就是兩位來取得醫書,請兩位代貧僧向魯施主致謝,貧僧能得大解脫多虧了魯施主。”
許行空雙手接過醫書瞥了一眼,上面寫著《扁鵲針術》四個隸書大字,這是純粹的醫術,而且冠以‘扁鵲’之名,應該傳承自春秋戰國時期了。
許行空鄭重的收好醫書,抬頭看向老和尚時卻發現,老和尚已經面色死灰,似乎完全沒有了生氣,他現在完全是用自己的元神直接控制著軀體活動,而且,他元神的元靈波動也已經弱的行將消失。
看來,老和尚真的不行了,許行空心裡不由得有些惻然。
空法禪師卻微微一笑,合十向兩人行了個禮,兩人趕緊拱手回禮。
“阿彌陀佛,後事還要勞煩兩位,貧僧就不再說謝謝了,能與兩位施主相識一場,貧僧甚是榮幸,最後貧僧又一言相送,兩位是有大緣法之人,當隨心而行,勿為世俗所限,言盡於此,兩位珍重。”
老和尚用暗弱嘶啞的聲音說完,向後退了兩步,一下子跌坐在地上,雙手自然放於盤起的腿上,結了一個禪定印,雙目闔起,口中念念有詞,許行空凝神細聽,才能聽到老和尚念的經文:
“...此人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所以者何?我相即是非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是非相。何以故?離一切諸相、則名諸佛。佛告須菩提:如是如是,若複有人,得聞是經,不驚不怖不畏,當知是人甚為希有。何以故?須菩提,如來說第一波羅蜜,即非第一波羅蜜,是名第一波羅蜜。須菩提,忍辱波羅蜜,如來說非忍辱波羅蜜,是名忍辱波羅蜜...”
莊嚴的念經聲漸漸降低,終至不聞。
在許行空的真實視覺之下,老和尚的最後一點元靈波動也終於停止了,這代表著元神的死亡。
但是,他身體內的元靈卻並未像其他修行者那樣發散消弭,而是反過來向內凝聚,在老和尚的檀中穴附近凝聚成一點,壓縮到了一個極限之後,猛地爆發了出來,高速膨脹的元靈化作一股暗紅色的火焰,瞬間就將老和尚的身體整個給吞沒了!
“業火?這是一種法術?”
許行空看著顏色越來越深的火焰,開始還能看到老和尚的身影,現在只能看到一個盤坐的人形影子,火焰急速顫動,影子也搖曳扭曲。
林曉楓點了點頭道:
“是一種自發法術,有些類似天魔解體和天火焚丹,是修士死亡後殘余自我意識的元靈塌縮爆炸形成的現象。”
就在兩人說話間,業火已經紅的發黑,並且開始慢慢變淡、變小,老和尚的影子也終於不見了,兩人眼裡只是看到一團在地面上詭異燃燒的火焰,甚至連個煙霧都沒有,這火焰看起來極為邪異。
“這玩意看起來讓人很不舒服!”
林曉楓白了許行空一眼道:
“當然,這就是傳說中的涅槃真火,這火焰千萬沾不得,否則連你的元神和身體也會被燒毀!實力越強的,燒得越旺!”
“我勒個去!”
許行空嚇得趕緊退後了幾步,林曉楓見狀偷偷一笑,其實林曉楓說得有些誇張了,這火焰確實很邪異,但是卻不那麽容易被沾染上,除非你刻意將火焰引向自己。
火焰來的快去的也很快,前後不過一分鍾時間,火焰就已經淡化至徹底消失,老和尚連同他身上的衣物都已經化作虛無了,這倒是方便了,連柴火都不用找。
毫無燃燒痕跡的地面上隻留下一顆拇指大小的黑紅色琉璃體,那就是老和尚所說的舍利吧。
“這火燒得還真徹底,那就是舍利?”
“是的。”
“燙不燙?”
“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林曉楓促狹的看向許行空,許行空遲疑了一下,看了看林曉楓, 終於還是自己走了上去,蹲下來仔細觀察了一下這個黑紅色的舍利子,發覺這東西外圍並沒有什麽元靈波動,但是在舍利子內部,卻能看到凝聚的一點高純度元靈光暈。
“小楓,你說這舍利子是不是也應該算是一種怪,只要手法合適,應該能孵化出來吧?”
林曉楓眯了眯眼睛道:
“這個問題你應該去問那些和尚。”
許行空奇怪的看了林曉楓一眼,心裡不由得有些猜測,莫非佛門的轉世就是這麽乾的?可是剛才法空禪師明明說這是‘心魔’是‘執念’,應該不是什麽好東西吧!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對於修行者來說,不管是怪的核心,還是眼前這個舍利子,都只是一種道具,至於怎麽用,用出什麽效果,或許跟道具本身並沒有太多的關系。
“好吧,有機會我會問的。我記得你包裡有一個裝藥材的盒子,給我用用,這玩意不吉利,還是裝起來好,然後我們再去取那個小金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