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棋，不是當棋子就是下棋，誰都想做下棋的人，但是不管你承認或者不承認，絕大多數人其實都是棋子。

　　 雖然許行空並不熱衷於成為下棋的人，甚至對做棋子的事實也不怎麽抵觸，但是聽到鹿菱玹的回答時，心裡仍然有些不舒服。

　　 其實仔細分辨一下，導致許行空不舒服的也許不是成為別人棋盤上的棋子這個事情，而是對有蘇瑾兒的失望，原本以為有蘇瑾兒對自己是不一樣的，現在看來並沒有這種事情，在有蘇瑾兒那雙看透世情的雙眼中，許行空跟別的什麽人其實都一樣，都是一個棋子，哪怕這個棋子比較重要，他終究還是棋子。

　　 人們嘴裡高喊著公平公正時，心裡其實真切的期待著不公平，人人都希望自己被特殊對待，也許，許行空的失望正是源於此，當然，許行空自己也希望僅僅是這樣的，他並不認為自己對有蘇瑾兒還抱有什麽特殊的感情和期待。

　　 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許行空呼了口氣道:

　　 “這種事情恐怕只有她自己最清楚了。”

　　 許行空雖然極力表現的平靜一些，但是語氣裡卻難免帶著一絲怨憤，林曉楓聞言勾了勾嘴角沒出聲，鹿菱玹有些怪異的看了許行空一眼，隨即哂笑著轉移話題道:

　　 “老身很奇怪，你們怎麽會開始懷疑老身與有蘇前輩呢?”

　　 許行空嘿嘿一笑道:

　　 “不是前輩您告訴我們的麽?”

　　 “老身?”

　　 “不錯，我記得上次見面的時候您說過，人類跟妖族之間是相愛相殺的關系，我就琢磨啊，如果真的和平了，人類跟妖族只是相愛而不相殺會是什麽樣的情景。”

　　 鹿菱玹嘴角露出一抹戲虐的笑容道:

　　 “想必結果並不美好。”

　　 “不錯，那種童話式的結局往往意味著災難，和平帶來的歡樂也許很短暫，接下來就是墮落與毀滅了。”

　　 鹿菱玹點了點頭道:

　　 “那麽跟剛才的問題有什麽關系呢?”

　　 “既然連我這樣的小子都能想明白的道理，身為千年老妖，有蘇前輩沒理由想不到這點，那麽她嘴裡所謂的‘和諧’恐怕並非指‘和平’，而是另有所指。”

　　 鹿菱玹大有深意的看了看許林二人，玩味的追問道:

　　 “還有麽?”

　　 “當然，其實大家都很清楚一件事，或者說一個現象，那就是隨著人類社會的繁榮，在人族資源越發充足的同時，鬼類和魔物也越來越多，由此妖族和怪也越發的興盛起來，雖然有人說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但是，也有人認為實際情況也許恰好相反。”

　　 鹿菱玹點了點頭沒出聲，許行空舔了一下有些乾燥的嘴唇繼續道:

　　 “前輩您還告訴我，天狐之所以叫天狐，那是因為他們能夠窺測未來，綜合上面的幾點，以及結合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事情，我們就得出了一個大膽的推測，有蘇前輩在下一盤大棋，其目的是阻止人類和妖族實力的進一步失衡，而我們，則是她提高人類實力的一部分安排。”

　　 鹿菱玹笑眯眯的接口道:

　　 “於是，她安排了一個試煉給你們，但是又怕出意外，所以才安排了老身來給你們保駕護航?”

　　 許行空肅然點頭道:

　　 “不錯，而且正是因為無香的存在，才使我們安然度過了這次危機。”

　　 鹿菱玹聞言大喜，以許行空的實力和潛力，還有有蘇瑾兒的安排來看，許行空絕對是一隻潛力股，許行空如今親口確認了此事，代表著許行空正式承認了鹿家的這個情分，這對鹿家來說毫無疑問是巨大的利好

　　 林曉楓聞言瞥了許行空一眼，她比鹿菱玹更明白許行空為什麽要這麽說，他這是為了將來傳授鹿無香一些重要的知識埋下伏筆，用還報救命之恩的借口來堵住某些人的嘴。

　　 當然了，這個好處肯定不會白給，鹿家還需要做更多的努力才行。

　　 鹿菱玹當然也很清楚這點，所以她才會冒著得罪有蘇瑾兒的危險，將自己的‘猜測’告訴了許行空。

　　 “許先生，林姑娘，恕老身僭越，對於有蘇前輩的安排，兩位心裡知道就好，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說，有些事則只能說不能做，當然，兩位都是聰明人，也許是老身太多事了。”

　　 許行空呵呵一笑道:

　　 “多謝前輩關照，我們會仔細考慮的，至於有蘇前輩嘛...她到底去哪裡呢?”

　　 鹿菱玹一攤手道:

　　 “這個老身可就不知道了。”

　　 林曉楓見該說都說的差不多了，適時插嘴道:

　　 “鹿前輩，無香跟我們去鵬城學習的事情就這麽定了吧?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們就不打擾前輩休息了，至於別的事情，來日方長，我們可以慢慢談，你來我往才能加深雙方的了解，您說是吧?”

　　 鹿菱玹笑呵呵的點頭道:

　　 “林姑娘說的極是，那麽就這麽定了，如果有機會，老身也想去鵬城看看俗世繁華呢。”

　　 “歡迎之至，那麽我們就告辭了。”

　　 “兩位好走，恕老身不遠送了，無香那丫頭在外面等你們呢，老身就不見她了，兩位轉告她，讓她在外謹慎守禮，一切聽從兩位的安排就是。”

　　 許行空和林曉楓起身行禮，滿口答應了下來。

　　 結束了雙方都十分滿意的談話，兩人告辭出來，那隻犬妖趴在屋簷下，見兩人出來抬起頭看了看兩人，又慵懶的將鼻子埋進前腿下繼續睡覺，兩人出了院門，看到鹿無香正坐在不遠處的石牆上，晃著腳仰望著一輪明月。

　　 聽到響動，鹿無香扭頭看過來，見到許林二人，立刻開心的笑了起來，小蠻腰一挺就從石牆上跳了下來，像是一隻小鹿似得跳躍著迎了過來。

　　 “許大哥，楓姐，你們談完了?”

　　 林曉楓微笑著拉住鹿無香的手，歎了口氣用責怪的眼神看著鹿無香道:

　　 “談完了，無香，以後不準再瞞著我做危險的事情。”

　　 一見面就被林曉楓一半臉嚴肅的訓誡警告，鹿無香一臉懵懂，不過很快聰明的她就醒悟過來，她噘著嘴幽怨的看向許行空，許行空趕緊一攤手道:

　　 “是你家族長問起，我總不能瞞著她吧?這事對你們鹿家可是很重要的。”

　　 許行空的解釋很有道理，但是鹿無香還是一臉怨念的看著許行空，林曉楓伸手在她腦袋上輕輕一拍，小聲訓斥道:

　　 “你還好意思怪行空，你這麽做豈不就是不信任我麽?你讓我心裡作何感受?”

　　 鹿無香一怔，隨即慚愧的吐了吐舌頭，然後討好的笑著對林曉楓道:

　　 “楓姐，我不是怕你不同意麽，而且當時情況危急，你又一門心思都在許大哥身上，我看你那麽憔悴焦慮，所以也想幫你嘛。”

　　 林曉楓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道:

　　 “這次就算了，總之，下次決不許再擅作主張，遇到問題必須大家商量著辦，你這樣只會給大家帶來更多的麻煩，知道麽?”

　　 鹿無香低下頭乖乖的應道:

　　 “哦，知道了。”

　　 林曉楓這才滿意的一笑，輕輕一拽鹿無香的手道:

　　 “好了，走吧，今晚我們住在山寨裡，你可是地主，要好好安排哦。”

　　 鹿無香聞言立馬抬起頭，一臉興奮的應道:

　　 “放心好了，我早就準備好了，我帶你們去山寨最漂亮的房子，走啊！”

　　 鹿無香嘴裡最漂亮的房子，其實就是她自己的家，哪裡還有別的地方能比自己的家更漂亮，更適合招待自己最親近的人呢?

　　 夜已深，雖然隔著一張木板牆，卻絲毫不能阻擋許行空和林曉楓的交談，在五行元靈波紋術的靈犀狀態下，兩人用極高的效率進行著交流。

　　 交換完各自對修行中一些問題的看法，以及對新近所學的鎮妖冊製法的理解心得之後，兩人將話題轉到了事務上來。

　　 “小楓，你說有蘇瑾兒到底想要做什麽?真的是想要平衡人類和妖族的力量麽?”

　　 “也許，當然了，真相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我在想，這種事情只有有蘇前輩一個人在操心麽?恐怕未必吧，事關生死，人類中的精英也一樣會慎重對待這個問題的，所以...”

　　 “你覺得這是雙方高層協商的結果?甚至妖族的中間派什麽的，也都是這麽弄出來的?”

　　 “不知道，如果認為妖族和人類的領導者都是十分理智的話，也許能解釋近百年來世界的變化趨勢，也許你剛才的猜測已經接近事實了，真的有這麽一個‘組織’存在也說不定。”

　　 許行空歎了口氣道:

　　 “也就是說，相愛相殺的戲碼還需要繼續演下去，悲劇還要不斷的上演，仇恨還在不斷的積攢，直到有一天爆發出來，然後殺個血流成河，再重新開始這麽一個找平衡的遊戲?”

　　 “歷史會重演，但是並不會簡單的重演，不是麽?所有人都在進步和改變，我們不是天狐，無法預知未來，至少現在看來，找平衡是相對來說最溫和最穩妥的辦法，不是麽?”

　　 “不知道，不過，做棋子的味道可不怎好，果然還是要站的更高，才能看清楚世事和棋局，小楓，回去後咱們就開始奪權。”

　　 “終於開始熱衷權力遊戲了?”

　　 “才不是，我只是想要握住我的...不，我們的命運，我不希望咱們的命運握在別人的手裡，你不是說過麽，強者要有自覺，我覺得，這就是強者最起碼的自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