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蔚然手持計時器,當她喊開始的時候,全場都是寂靜了下來。
沈啟寶和風鈴同時低下頭,想都沒想就拿起紙筆開始刷刷刷的寫了起來。
他們動作如飛,神情專注,並不時的拿起吉他撥幾聲和弦,儼然把寫歌這件事當成了建國偉業。
而李青呢?
在全場觀眾的矚目中,李青抬起頭,看著站在觀眾席中間的徐阿珍,神情陷入思考。
他並沒有像沈啟寶與風鈴一樣,迅速拿起紙筆去創作,而是抱著一把吉他,一邊思考,一邊漫無目的的撥弦。
一個個簡單的和弦通過音響傳遍整個演播廳,讓得所有人都是驚疑不定。
“這都過去一分鍾了,他竟然還不緊不迫?”
“難道他放棄了?”
“不可能吧,鮑芸芸不是說他能在十分鍾內寫出一首歌曲嗎?《老男孩》就是他十分鍾內寫出來的。”
“這你都信?呵呵,炒作而已。”
“李青是有真才華,這一點不可否認,但是每個人的創作習慣不一樣,李青可能需要幾天時間才能完成一首歌曲吧!十分鍾的話,太勉強他了。”
“我看沈啟寶和那個風鈴好像都寫出一半了,李青竟然還沒動筆,看來他是真的放棄了啊!”
“放棄也好,誰都有思路卡殼的時候,反正不管怎樣,我都支持李青!”
“嗯,我也是!”
觀眾席上開始響起陣陣的嗡嗡聲,人們交頭接耳的說著什麽。
而在台下,導演計彬彬臉上有些愕然。
事實上,在之前他就已經跟李青有了溝通,在證明了李青具有十分鍾內創作一首歌曲的能力後,他才放心去規劃節目的,不然的話,萬一李青當場翻臉,按照李青的咖位,他也沒轍。
但現在,李青明顯陷入了思維困境,看他絞盡腦汁的模樣,計彬彬不禁苦笑了起來。
沒那個金剛鑽,就別攬這個瓷器活啊!
你要真不能搞不了十分鍾創作,你早說啊,我們後台幫你作弊不就行了嘛!
現在可好,隨機抽選的觀眾,旋即抽選的題目,這難度真不是一般的大。
正當計彬彬低頭思考是不是需要延長一段創作時間的時候,就見李青慢悠悠的把吉他放在一邊,擰開筆帽,拿起簡譜便開始寫了起來。
此時的李青,神情依舊是不緊不迫,甚至在書寫的時候,嘴角時不時露出一絲微笑,像是想起了一些美好的事情。
觀眾們見狀,也是松了口氣。
看來偶像的靈感來了!
這樣的話,今天就能聽一首偶像的新歌啦!
很快,當五分鍾過去,沈啟寶和風鈴幾乎是同時放下紙筆,開始拿起吉他,一邊臨摹,一邊更改不押韻的歌詞和旋律。
而李青則依舊慢悠悠的寫著,神情充滿淡然。
從他拿起紙筆的那一刻,就再也沒有碰過吉他,仿佛所有的旋律都已成竹在胸。
謝思捷在旁邊好奇的盯著李青,不知道在想什麽。
劉小強則是耐不住寂寞,在等待的時刻,站起身來,一會兒跑到李青身後偷看,一會兒又到沈啟寶和風鈴身後觀摩,臉上不時的露出歎服之色。
孫鵬打了個哈欠,對王蔚然笑道:“我有一個疑問,如果他們三人都在十分鍾內完成了一首完整的歌曲,那麽怎麽評論高低呢?是現場彈唱,由觀眾抉擇,還是請業內專家來評判呢?”
王蔚然嘻嘻一笑:“咱們又不是歌唱比賽,不論排名高低,至於作品是優是劣,就由觀眾們私底下去評說吧!”
剛剛說到這裡,王蔚然就注意到李青已經抬起頭,老神在在的聽著自己與孫鵬的講話。
她不禁感到好笑:“李青,你現在不是應該積極創作嗎?時間不多了,怎麽偷聽我們講話?”
李青聞言,晃了晃手中的詞曲本,無辜道:“已經寫好了呀!”
“啥?”王蔚然傻眼,隨後連忙去看計時器,隨後猛地抬頭,震驚道:“這才過了七分鍾,你就已經寫好了?不對呀,你之前思考就用了兩分鍾,也就是說,你創作一首歌曲,只需要五分鍾?”
這邊的講話動靜無疑影響到了沈啟寶和風鈴,兩人依然在不斷的為歌曲更改旋律和歌詞,此時聽到主持人的談話聲,都是齊齊愕然的抬起頭,看著一臉笑容,神態從容不迫的李青。
他……已經寫好了?
“你都不……不仔細查看一下嗎?或者,修改一下什麽的?”王蔚然不敢置信的問道。
李青笑了笑:“已經是完美的曲子了,不用修改。”
“好吧!”王蔚然一臉的驚疑不定。
沈啟寶和風鈴對視一眼,都發現各自眼中的震驚。
但隨後,他們察覺到時間的緊迫性,於是便晃了晃頭,都是低下頭,開始加快速度進行最後的歌曲調試。
片刻後,十分鍾創作時間正式結束。
李青、沈啟寶和風鈴的作品也都已經完成。
此時的沈啟寶,心中卻有些不是滋味。
他曾經是音樂學院的學生,畢業後留校任教,一教就是十多年。
在音樂學院,因為他隨口就能哼出一首不錯的旋律,以至於成為了許多學生心目中的偶像,被眾多師生追捧,是京城音樂學院有名的創作才子!
而在十分鍾內,就創作一首完整的歌曲,也毫無疑問,是他此生最大的強項,吸引著無數學生跑到他的課堂聽課。
然而……
李青竟然在五分鍾的時間,就創作出了一首歌曲?
這完全不可能!
沈啟寶有些不敢置信,因為就算是他,在靈感狀態極高的情況下,也只不過是能寫出一首完整的曲子或者歌詞,但是要同時寫曲和填詞,那絕對是自找死路,最後只能落得個兩面不討好的劣作。
人怎麽可能一心二用呢?
風鈴亦是同樣震驚。
但她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女人,因此,即便對李青的作品有著諸多好奇和質疑,但在節目現場,她也是很好的克制了自己上前詢問的衝動,只是坐在沙發上,默默的等著結果揭曉。
“先聽誰的歌曲呢?”王蔚然笑著問道。
她的這個問話有些多余,現場幾乎所有觀眾,這一刻都是聲音一致的大喊:“李青!”
是的,李青,我們就只聽李青的!
就連沈啟寶和風鈴等人,此時也都是默默點頭。
五分鍾創作出的歌曲,究竟具備著怎樣的質量?
這是目前所有人心中的疑問。
李青見狀,也不扭捏,把腳邊的吉他抱在懷裡,開始默默的調弦,準備以最好的狀態來迎接這一首新歌。
工作人員飛速的從後台拿出一個簡譜架來排在李青面前。
當一切準備就緒,李青便把耳返戴上,對著耳麥說道:“這首歌叫《阿婆說》,送給徐阿珍同學,也送給在場所有的觀眾朋友,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但願時光慢些過,有些人真的不能等。”
有些人真的不能等……
王蔚然等人細細的琢磨著這句話,頓時都是心有戚戚然。
而徐阿珍在驚喜的同時,聽到李青這句話,心中頓時一股悲慟湧上心頭。
她緊緊的盯著李青,眼神裡含著一絲渴望。
阿婆,那麽善良的你,在那邊好嗎?
李青低下頭,在全場矚目當中,彈出第一個和弦。
當吉他弦聲響起,一道淡淡的琴音響徹整個演播廳。
“囡囡呀不要調皮
坐下聽聽阿婆說
這個季節天氣轉涼,地上雨水多
囡囡呀不要驚慌
過來聽聽阿婆說
睡個覺雷聲過後,就能看雲朵……”
幾乎是在聽到第一句歌詞的時候,徐阿珍眼眶裡的淚水就再也沒有忍住,稀裡嘩啦的流了下來。
囡囡,是我的名字,囡囡。
一瞬間,徐阿珍眼前就浮現了小時候的一幕幕場景。
那一年,在知了知了的蟬鳴聲裡,阿婆拿著一把很大的蒲扇給躺在床上的自己驅蚊。
那一年,那一首安眠曲,那一道溫和的聲音。
阿婆,真希望你可以看到我長大懂事的樣子……
不會再讓你擔心,不會再像小時候那樣調皮……
阿婆,我永遠愛你……
“囡囡別怕
囡囡別哭
快快睡咯
你靜靜聽首歌
蛐蛐輕些
靜靜安歇
月兒圓喲
你乖乖呀抱阿婆”
李青的聲音淺吟低唱,似是在說故事,又像是在催眠,但就是這樣的歌聲,在這一刻卻是猶如一道道清泉,在空氣中傳播,通過耳畔,抵進心田,讓所有人心房輕顫,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緩緩在人們周圍纏繞著……
“風鈴呀輕響鳥兒輕唱遠處誰在和
親了彩虹驚了雲朵
我已成歸客
囡囡呀你會長大會走很遠會覺得累了
只要記得河婆話‘阿婆’怎麽說……”
“這首歌……”
風鈴抱著自己的詞曲本,耳邊傳來李青的輕吟淺唱,內心傳來一陣悸動。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詞曲本,最終還是閉上眼睛,微微一歎。
始於顏值,陷於才華,忠於人品。
聽了李青的《阿婆說》,風鈴再看看自己的作品,頓時便是相形見絀。
一個是為主題人囡囡特地定製的歌曲,無論是曲子還是歌詞,都是一等一的。
再看自己,純粹為了一己私欲而創作的歌曲,內容摻雜著愛情、背叛和黑暗,這……和徐阿珍的要求又有什麽關系?
這應該是為親情,為外婆寫的歌曲,從一開始,我的創作方向,就是錯的……
風鈴閉上眼睛,緊緊的握著詞曲本,耳邊環繞著李青的歌聲,這一刻,她心服口服。
“囡囡呀你會困惑
慢些腳步別忘了
慢慢地你會明白丟了的是什麽
人生路本就是場獲得與失的選擇
迷路時想想當年阿婆怎麽說……”
李青一邊輕唱,一邊撥弦,此時的他,眼簾下垂,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只有李青自己知道,在唱出這首歌的時候,腦海中,卻是不由自主的浮現了一副埋藏在記憶深處的畫面。
那一年,十六歲的他跪在床邊,一遍又一遍的姥姥寫字。
“姥姥,你看,這五個字,叫‘我想念你’,這四個字的,叫‘我生病了’……”
少年看著外婆茫然無措的模樣,有些著急:“牢牢,我要去外面打拚了,我要去京城,我要當明星了,你想我的話,就寫信給我,我看到信就會第一時間回來的。”
“娃兒,我……我不識字呀!”姥姥面帶愁容:“你別走了行不行,你走了姥姥會想你的。”
“姥姥……”少年急的邊哭邊說:“你先試試寫不寫的出來,實在不行,你要是生病了,就寄一張白紙給我,我知道是你,就會馬上來看你的。”
那一年,少年不顧家人勸阻,背上行囊離開家,獨自坐上了前往京城的長途汽車。
從此以後,陰陽相隔,彼此再沒有相見。
“回頭看看
雨水過後
雲彩很多
來吧,阿婆幫你偷偷摘一朵
等你老了
阿婆走了
你要記得
把這鄉音教會娃兒怎麽說
把這鄉音教給你的囡囡喲”
李青唱著唱著,腦海中的畫面就突然崩塌。
等他回過神來,卻發現自己早已眼眶濕潤,幾近落淚。
他仰起頭,努力不讓眼淚流出來,然而淚水還是倔強的從眼角滑落。
他終於明白,當年李青被踢出烈火男孩組合的原因了。
性情溫和的李青,在接到姥姥離世的消息時,已經過了半年時間。
因為從未與家人聯系,所以,姥姥過世半年了,也沒有人來通知他。
當年的李青,第一次嘗到親人離世的滋味,黑暗、墮落、悲傷接踵而來。
他性情大變。
他總覺得姥姥沒有離開, 所有的事情都歷歷在目,仿佛回到家,就又能聽到姥姥微笑著說“娃兒回來了”的聲音。
但是,她真的走了。
真的走了。
每到晚上,十七歲的李青總是抑製不住悲傷的心情,埋在被子裡哭的聲嘶力竭。
他總是會從睡夢中哭醒。
子欲養而親不待。
如今的我,功成名就,卻沒有辦法回報您的恩情。
姥姥,希望你在那邊可以安好……
“回頭看看
雨水過後
少了冷漠
來吧,阿婆等你,還在那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