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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奮鬥在新明朝》262章 下廷議
二百六十二章下廷議

 廷議,是朝廷很重要的決策方式,參加范圍有多有少不等,但肯定少不了大學士和六部尚書。當天自己拿不定主意或者想看看朝臣風向時,往往就對奏請批一個“下廷議”。

 李佑看到批答,不禁陷入了深思。慈聖皇太后放棄了乾綱獨斷,拋出的“下廷議”很值得玩味。

 這次鹽業風á導火索雖然是程家冤案,但根還是在於寶鈔廢止後,朝廷將鹽引當鈔票用了。形成慣例至今,每年代替真金白銀賞賜出去的長蘆鹽引多達近十萬,嚴重破壞了鹽業秩序。

 大受損者自然是無權無勢的中小鹽商,受益者就是京城權貴了。譬如某長公主,去年一人便受賜五千引(注:超親王待遇)長蘆鹽並且全都支取了——這是李佑查閱存檔時偶然看到的。難怪她當初隨隨便便就拿一千兩收買自己,真不差錢,也難怪她對鹽事如此敏感,居然憑空殺出與自己搶程家人。

 這可是白得的五千引,羨慕嫉妒恨之下又因為涉及自家情fù,所以李大人印象非常深刻,故而對殿下戲言“你我在這事上沒法一條心”。

 雖然是既得利益者,但歸德千歲比較大度,忠心耿耿維護朱家天下的她清楚鹽事敗壞的嚴重xìn。所以會在明知其虛偽的情況下,仍然情不自禁的被李佑故意冒出一句“為國為民”打動了。

 不過並非每一個權貴都有歸德長公主這般氣度的。聖母太后出於種種原因和牽絆,心情也很矛盾,既不想被後世評論昏庸貪婪與民爭利,又不想落下摳én小氣刻薄寡恩的口碑。所以對這件涉及到權貴與平民利益爭鬥的複雜事情,她便將責任下移jā與朝臣廷議處置。

 一般情況下,屬於哪個部的事情下了廷議就由哪個部負責召集、主持,不好界定歸屬或者涉及多部的,便由六部之首吏部尚書主持。鹽業屬於戶部事務,因而本次討論京師直隸鹽商歇業風bō的廷議便由戶部召集。

 十二月初七無朝會無經筵無日講,也不是什麽生日節慶,戶部就便將廷議定到了這日。

 提前兩天,戶部給各衙én和內發了召喚貼。承直郎、尚寶司丞、以下省略二十八個字李大人得知了消息,然後久久沒有接到戶部的帖,心裡便對戶部產生不滿了。

 近聖母太后幾次召集內、部院、科道大臣面議事情時,李大人以廷推官身份再加上分票中書這個特殊職務,從來都有個穩穩當當的坑位,甚至班位列在科道之上。這回戶部組織廷議居然漏掉了他?這不科學。

 雖然他這小字輩在議事時一般不ā嘴,但也不能代表可以容忍被戶部無視。廷議沒有位置,那麽廷推為官的尊嚴和意義何在,一個滿朝廷都沒有幾個的廷推官連廷議都不能參加,那不是笑話麽。

 好罷,其實也是李大人在順境時習慣xìn的自大膨脹驕矜了,江山易改秉xìn難移。

 下午,李佑處理完手頭奏章,匆匆出宮去兵部尚書府。養兵十日,用兵一時,是用上程老爹的時候了。只可惜程小娘被歸德千歲抓在手裡不放,前幾天他在án上趁長公主神智不清時也沒能要回來,由此可見殿下為人做事心志之堅定。

 到了盧府,在便宜nǎ兄盧三公和管事的陪同下,李佑進院進屋,劈頭對程老爹道:“時至今日,你功成名就、發家立業的時候到了”

 程老爹端坐不動,無yù無求的、bō瀾不興的抬頭看了李佑一眼,又低頭道:“幸遇赦免,此生已無他念,惟願靜度余生。”

 這有幾分呆氣卻又自以為是的老頭怎的變成了這般模樣?前些日放他去戶部én前那兒lù面並張貼署名大字報刷聲望的時候還好啊。對此李佑愕然,目光落到程老爹手邊,赫然放著一本佛經,難道是被這殘酷世界打擊的消沉了?

 程老爹又道:“緣起緣滅,萬法皆空,紅塵因果…”

 又是一個…í信佛教的老丈人(潛在的也算)令人討厭了李佑憤怒的一腳踢飛了佛經,對陪同的盧府管事道:“是從哪裡來的?”

 “這屋裡常存雜物,有個櫃中放了些故去老夫人的佛經,老先生大約是無聊翻出來了。”

 有夠離奇的,李佑又對程老爹道:“老人家你從前不過是個小小鹽商,支一包鹽都困難。難道今後不想受萬人敬仰、做一方名流、賺百世家業?”

 程老爹闔目不語。

 “人世百年,大好良機就在眼前,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你不覺可惜?”

 程老爹搖頭不語。

 “每年可以獲利上千銀說不定朝廷還對你另眼相看,你一絲也不動心?”

 功名利祿yòò都失敗掉,李佑真沒詞了,想著是不是用點暴力手段?據他觀察,程老爹似乎對武力有心理yīn影,很畏懼的樣。上次王彥nv當面強行帶走程小娘,他一聲都不敢吭;當自己強行劫持他走人時,還是一聲不吭的被自己抓走,雖然之前他嘴上很倔。

 此時,李佑妻的nǎ兄盧三公忽然站到前面對程老爹說:“你看得懂佛經?也是讀過書的人?”

 程老爹點點頭道:“可惜年輕時讀書不成。”

 盧三公便朗聲道:“讀聖賢書,所為何事?孔曰成仁,孟曰取義,立身天地,造福蒼生,庶幾無愧於心沉í外道,豈非白讀了書?”

 一對書呆李佑唉聲歎氣,這樣大道理某些時候裝裝én面就可以了,眼下說它有什麽用?這不是歪歪小說,難道還真指望說幾句空之又空的大道理就有人納頭便拜?

 盧三公又繼續道:“你雖家én不幸,可仍有千萬的同業面臨如你險境至今同業感於你之遭遇,並為自家命運已然奮起相爭,前賢雲鐵肩擔道義,而你也是讀過書的人,怎能不認清道義,以空én虛無之說逃避己責,也配說讀過聖賢書麽?”

 程老爹臉sè漸漸變了,起身對盧三公揖拜道:“公教誨,銘記於心。”

 這就行了?李佑目瞪口呆,書呆的jīn神世界,他這俗人不懂…

 又想了想,得出一個結論:“其實程老爹真是讀書沒讀成的,沒讀透的”

 讀書真讀透的,看看朝堂上諸位大佬什麽模樣就曉得了。

 次日,京師鹽商聽說要有廷議,便再次聚集到戶部én前請願。程家老爹也現身了,很嚴肅較真的以本sè演出,打著“改革鹽法”的口號奔走呼號,還張貼大字報,並與戶部吏員發生衝突後慘遭毆打,一時名動京師業界。

 轉眼就到了初七這天,天晴無風,冬日曬得暖洋洋的,叫人不想往屋裡鑽。這個時節,外面有太陽的時候,往往戶外比屋裡還暖和。

 比如午én外東朝房第一間就很yīn冷,但朝廷大佬們還是齊齊聚集到了這裡。

 這是一次小廷議,規模不太大。參加人員僅限於大學士、九卿、戶科給事中、相關禦史。

 在戶部尚書晏俊的一聲咳嗽中,廷議開始了,議題自然就是京師鹽商歇業風bō。

 鹽業基本上就是戶部一家的事情,幾乎與別五部沒有什麽關系,何況這又是比較庸俗的政務,太積極了有損體面。再加上涉及到權貴利益,他們這些大佬每年都被賞賜鹽引以示恩榮,也算是受益者,這導致局面複雜。所以其他大部分人沒有什麽興趣發言,吏部尚書許天官是開始閉目養神。

 業務部én的人可以用事不關己來推脫,但老大學士們卻不能表現的屍位素餐。於是廷議便主要在大學士之間進行,間或有科道官夾雜一兩句意見。

 漸漸地,形成了兩種截然不同的意見,一種主張安撫,一種主張鎮壓。

 “安撫”派以武英殿大學士彭老為主,“鎮壓”派以文華殿大學士袁老為主。恰好這又是暗暗較勁爭奪第一老的兩人,事情便變得加複雜敏感起來。

 袁老殺氣騰騰道:“彼輩要挾朝廷,豈能縱容若一有不適,便動輒罷業叫歇,置朝廷大計於何地?若受輕易受其挾製,朝廷臉面何在?此風絕不可長,定要追究罪責,以正綱紀否則有樣學樣,今後多事矣”

 彭老駁斥道:“汝錯矣其情多有可原,隻為生計而已,又非圖謀造反。朝廷當體諒民情,行仁愛之本,撫慰其心,寬解其意。焉可做火上澆油之計?何況商旅之事, 並非力役,yù強行征召又如何征的起來?反而要壞了明年國之大事”

 “汝未免fù人之仁”

 “汝未免嚴苛酷烈”

 其實兩人都有意識的忽略了一點,要不要限制權貴鹽引?無論是鎮壓還是安撫,都得有這個前提,但又比較難解決,都先放下了。

 僵持之際,朝房的én忽然打開,一道閃亮的日光sè進屋內。伴隨著日光踏入én檻的高大身影,不是李中書又是能是誰?

 “方在én外聽到兩位老高見,皆是空談也國事有難,奈何以空談應對?”李佑剛進來便大放闕詞道。

 “出去我等議事,誰準你進的?”彭老毫不客氣的呵斥道。

 李佑不以為意的笑道:“太后有旨,令我來這東朝房彭老不許?”

 朝房內眾人都飛速的思索,太后特意派李中書來此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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