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趙君錫的要求,沈耘也只能遵從。
翌日涼涼的晨風吹來微曦的曙光,沈耘便與趙君錫坐在一架馬車上,命守城士卒開了城門,一路往東北方向投去。
對於去大順城的道路,沈耘是非常熟悉的。畢竟大家為了安全,全都取道華池縣,經過荔園堡而後到達大順城。甚至趙君錫口中的大軍,如今也駐扎在荔園堡。
一方面是為了等待他們,另一方面也是為了防止局勢惡化,西夏人一路南侵。
當趙君錫和沈耘到達此處的時候,沈耘再度遇到了一個熟人——華池知縣遊少華。
邊境局勢惡化使得這位知縣也不得不帶著縣中人馬,隨軍駐扎於此。同時大軍的糧草也是由他來轉運。沈耘看到他的時候,這位正從糧倉那邊趕過來。與趙君錫匆匆見禮之後,遊少華這才很是和善地衝沈耘點了點頭。
“遊知縣,你可知大順城如今的局勢如何了額?”趙君錫身負皇命,自然迫切地希望知道些情況。
遊少華躬身一拜:“好教趙侍郎知曉,大順城下的西夏兵馬,想來是糧草不濟的緣故,如今已經撤去一半,只有六千人將大順城團團圍住。城中糧草經多方轉運,尚能支撐一段時日,只是連日來西夏人試探性地攻城,耗費了不少守城軍械。如果不派兵增援,只怕糧草尚未吃盡,城就會被西夏人攻破。”
趙君錫認真聆聽著遊少華的匯報,生怕錯過任何一個字。
良久之後,,趙君錫才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我便著令兵馬早日攻打西夏人。依照往年與西夏人打交道的經驗,如果不將這些人打痛,只怕他們還會興兵來犯。”
這番話沈耘可是極為讚同的。
如果是被西夏人攻破大順城,大宋再與這些人議和,付出的代價只怕遠遠不止於此。
不過此次解大順城之圍,其實還有更好的辦法。
“趙侍郎,其實,解救大順城,也未必需要咱們強攻。”沈耘一句話,引得趙君錫側目:“不知沈知縣有何妙計,何不說出來讓我等參詳一番。”
沈耘笑了笑:“其實也算不得妙計,只不過拾人牙慧罷了。方才我聽遊知縣說道,西夏人撤軍也是因為糧草問題,所以我斷定,如今作為西夏人橋頭堡的礓詐寨,肯定存糧不多。既然如此,我等何不派數百人隱藏於礓詐寨和大順城之間,斷其糧道。而後再差兩千人,做出攻打的姿態。”
“試想圍困大順城的兵馬無有糧草,再被咱們這樣一番恐嚇,哪裡還有心思跟咱們打仗。如此這般,瓦解了他們的鬥志,再當著他們的面,與姚兕約定裡外夾攻,西夏人如何敢戰。”
疲兵之計,加上虛張聲勢,沈耘短短幾句話,讓趙君錫為之側目。
“哈哈哈,沒想到沈知縣居然諳熟兵法。這下子就算有人說是你將那五千西夏兵馬盡數燒死,本官也是肯相信的。”趙君錫大笑幾聲,順帶不知是褒獎還是警示,對沈耘說了這麽一句。
隨後趙君錫便差人知會駐扎在荔園堡的將領,要他們依照吩咐去做。
又與沈耘和遊少華閑聊了幾句,趙君錫便隨侍從回到安排好的房間歇息。車馬勞頓一路,說不累那是假的。就算是沈耘這個年輕人,似乎也有些隱隱的困意。
不過既然見到了遊少華,少不得要閑聊幾句。
“沈兄之壯舉,可是讓我慶州百姓歡欣許多啊。當日聽聞天降雷火,燒死西夏兵馬的事情,遊某忍不住熱淚盈眶。
這些年只見西夏人屠戮我百姓,何曾見過他們那些畜生被屠戮。”
遊少華說到這些,表情極為激動。
當年他初任知縣,正好趕上朝廷與西夏人議和。議和的地點就在這荔園堡。當初那些西夏人蠻橫的態度,連他都不放在眼中,甚至公然和朝堂派來的使者大吼大叫。
那種憋屈的心情,到現在遊少華還歷歷在目。
沈耘笑了笑:“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西夏番人歷來凶蠻,當日霹靂頓起,沈某便在城頭看著。那情形當真是慘烈。隻恨再無西夏兵馬在旁看著,不然也好讓他們知道,我大宋天威浩蕩,不容他等鬼蜮肆虐。”
“沈兄說的極是。隻恨遊某未曾在場,錯過了這解氣的一幕。只是,後來聽聞沈兄被李知州降罪,卻是為何?”遊少華其實早就知道個中內幕,但沈耘當面,還是極力表現著關心。
沈耘笑了笑:“無他,卻是因為那場霹靂,引發了如今的局勢。李知州隻當是我用計。罷了罷了,不說也罷。只等大順城之圍解除了,咱們這位趙侍郎自然會查明緣由,到時候也能還我一個清白。”
“這倒也是。”
閑聊了幾句,遊少華發現沈耘也有些疲憊,便很知趣地告辭。
美美地睡了一覺,醒來之後,沈耘再度來到趙君錫面前,正好趕上趙君錫在聽從大順城方向回來的士卒。
沈耘正要退避,卻不想趙君錫面含笑意,將沈耘攔下:“沈知縣,你且過來聽聽。哈哈哈,你這計策當真厲害的緊,昨日派出去的兵馬,正好就趕上了西夏的運糧隊伍。一番交戰,雖然死傷上百人,但也成功將西夏人的糧草焚毀。”
“至於大順城下的西夏人,此時也得到了消息,看他們的情況,糧食最多再支撐半天。到了今日傍晚,便可如你所言,佯作裡外夾攻。沈知縣,你可有興趣,隨本官前去看看?”
趙君錫雖然是在商量,但沈耘也知道,這件事情肯定是不容拒絕的。
沈耘點點頭,並沒有說更多的話。而趙君錫得到了想要的結果,看著沈耘也是點了點頭。
兩人碰面後不久,趙君錫便帶著沈耘,由以前兵丁護衛,徑直往大順城的方向而來。
由於只是去看看西夏人退兵的情形,並非趕著過去打仗,所以一路上並沒有走多快。趙君錫似是也沒有將心思放在這場氣氛非常緊張的佯攻上,一路與沈耘交談著風景,甚至還講了不少官員在慶州的故事。
在沈耘眼中,這個趙君錫是越發不可捉摸了。
不過,這並沒有什麽關系,反正沈耘相信這世界上沒有人會將自己滅殺西夏人的原理解釋清楚。既然解釋不清楚,那就歸咎於天。天大地大,皇帝也大。趙頊估計巴不得借此樹立自己天子的威儀,如果能讓沈耘將這樣一件大事攔在自己身上。
暮色如約而至。
正如沈耘一行人,如約陪著暮色一道前來。
大順城這些天數次經歷西夏人的攻打,城牆上煙熏火燎的顏色在夕陽的映照下,是那樣的幽暗。沈耘此時正陪在趙君錫身邊,站在一處土丘頂上,看著遠處三股兵馬的分布。
大順城嚴陣以待的士卒算是一股,不過這一股只是隱隱約約在城門下看到一些。而西夏人散亂分布的營帳又是一股,從沈耘上來之後,已經過了半個時辰,但是絲毫不見西夏人的駐地上有炊煙升起。
顯然,士卒前來說斷糧成功,是沒有半分虛假的。
剩下的第三股,則是為數兩千人的禁軍。赤色的軍服在夕陽的余暉裡宛如血色,在晚風中隨時有可能化作一道鋪天蓋地的浪潮,向西夏人的軍營打去。
趙君錫看著這一切,很是滿意地點點頭,示意身後的士卒吹起號角。就算是虛張聲勢,也要做出一些姿態來。趙君錫真是要借此號令屬於大宋的兵馬,逐漸向西夏兵營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