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遠去，夜風卷起落葉，一片蕭瑟。鐵路橋下的流水，也像在無聲地嗚咽著，訴說著千年不變的悲哀故事。

即使在六月的半夜裡，大魁還是感覺到了懷裡的小項，已經變得沒有溫度了，逐漸冰冷起來。

小項胸口中了兩槍，背後豁開兩個大口子，血已經流盡了，自然是失去了人體本該有的熱度。

大魁沒有再哭，也不再流淚，只是小心地把小項輕輕地放在岸邊的地上，生怕弄痛了他，然後四處摸索，希望能找點東西蓋住小項，哪怕是蓋住他的臉也行。

東西倒是沒有摸到，大魁突然一個踉蹌，一個跟頭摔進了一個散兵坑裡，摸著本來已經在鐵甲車駕駛室內被撞得換身腫痛的身子，突然笑了起來。

“小項，是不是你指引我過來這裡的，這個地方確實不錯，以後你就安家在這裡吧，如果以後我還活著，再來看你。”

大魁心裡默念著，起身就去把小項給抱了過來，小心地放進了這個狹小的跪姿散兵坑裡，用隨身帶著的匕首，挖了點浮土，把小項給蓋了起來，然後蹣跚地朝小山走去。

小項，項楚材，74軍51師153旅305團3營7連下士衛兵，湖南瀏陽人，民國二十七年六月三日晚，犧牲於河南開封巫山坡，十九歲。

……

跟著秀才他們身後的小部鬼子，大部分是鐵路橋對面支援過來的鬼子，還以為這些衣衫破爛的中國人只不過是流民土匪啥的，就大膽地直追了上來。

秀才他們運氣很好，派出的先鋒長華鐵樹，一路沒有遇到鬼子的伏擊，連巫山坡的小山也是空無一人，趕緊就佔領了小山原來的陣地。

或許是鬼子的主力全部被吸引到鐵路上去了，特別是剛才鐵甲車的轟鳴和響動，動到鬼子核心利益，讓鬼子傾巢而出，本來留在村裡的、監視小山的鬼子全部往鐵路上趕去了。

因此，當秀才他們逃了個“回馬槍”，就一路沒有碰到原本留守在這裡的鬼子，倒是鐵路橋對面的鬼子，還不知道他們的底細，一路追來過來。

到了小山後，秀才馬上安排幾組人守住幾個暗堡和交通壕，也就前後腳的功夫，身後的鬼子也摸了過來。

鬼子仗著火力和人員的優勢，打著手電筒和火把，稍微作出散兵陣型，就對小山連夜發動攻擊，準備把這些流民土匪一舉擊潰。

可一到山腳下，鬼子就慘了，打著火把和手電筒的鬼子，在小山上第一輪的精準打擊，就死傷過半了。

如此精準的槍法，讓鬼子嚇得連連後退，趴在地上不敢抬頭，什麽火把全部自動熄滅了，手電筒也關掉了。

……

看著胡子走遠得看不見影子了，張志光痛得滿頭大汗，甚至是換身開始發抖，死命地拖著一條不能動的腿，用機槍當拐杖杵著，朝那節有彈藥的車廂走去。

每走一步，都是鑽心的疼，半邊身子疼得都麻木了，幾乎不能動了，張志光還是一路拖著斷腿，一路血地朝著幾步遠的車廂走去。

就這短短的幾步路，讓張志光幾乎耗盡了所有的精力，本來是想著爬上這節車廂，利用車廂內的彈藥，和鬼子決一死戰的。

但這個念頭終於在自己扛不住一個跟頭再次栽在地上破滅了，趴地上的張志光，眼望著近在眼前卻有遙不可及的車廂門和高高的梯子，知道自己再也爬不上去了。

算了，我趴在這裡也能殺鬼子，手裡還有一把機槍和一捆子彈，足夠堅持到自己死的時間了。

就在鬼子發現車廂處久久沒有了聲音後，開始慢慢地圍了過來之際，

張志光的機槍突然又冒起火來了。一陣尖銳的機槍聲，又在夜空裡叫了起來，刺破了空氣，也刺破了鬼子的身體。

由於失血過快過多，張志光的身體在慢慢地失去自己的控制，手上的力氣也逐漸在消失，都快抓不住激烈跳動的機槍了。

人也極度地痛苦和疲憊，不由自主地想閉上眼睛，美美地睡上一覺。

張志光為了不讓自己這麽快就死去，停下機槍，抽出匕首，給自己的左手臂上，狠狠地割了幾刀，算是刺激一下自己。

手臂表皮被割開的痛刺激到神經，讓張志光稍微有了點精神，再次操起了機槍，朝著前面掃射起來。

此時的他，瞳孔估計已經開始放大了，因為眼睛差不多看不清前面的東西了，一片模糊和重影，不知道前面是鬼子還是什麽，只能拚著最後的力氣在操作機槍。

但僅僅是一把機槍，作一個方向的射擊，很容易被鬼子躲開，這時，幾個鬼子已經迂回到張志光的後面來了。

見張志光只有一個人在這裡開著機槍，鬼子在他的身後連開幾槍，子彈瞬間穿透了張志光的胸背，如同幾把重錘一樣，把他打的向前趴在地上，機槍也丟在一邊。

此時的張志光，已經沒有力氣起來去撿機槍了，也聽不見看不見什麽東西了，只是隱約地感覺到胸口裡傳來了一些難受和痛苦。

而鬼子從他的身後看來，張志光手腳和身體還在懦動著，好像還在尋找著什麽，二三個鬼子就衝了上去，舉起了卡在槍上的刺刀，對著張志光後背一陣亂戳。

聽不見也看不到的張志光，已經失去了任何的疼痛感，僅存著一絲的意識，也是憑著戰場上訓練出來的感覺，感覺到現在有鬼子兵在捅自己。

身子已經是動不了，也沒有力氣翻動了，現在就算是想睜開眼睛，這點力氣好像都難以匯聚了。

不過張志光還是慢慢松開了右手中的一個手雷，這個手雷在此之前已經費力地拔掉了插銷，現在只要松開手，馬上就會爆炸了。

“再見，我的兄弟！再見，我回不去的家鄉！”

隨著張志光右手的松開，一聲巨響轟然響起，背後的幾個鬼子一下子被炸飛了起來，張志光終於可以閉上眼睛，美美地睡上一覺。

世間如此的苦難，終於解脫了！

但願我從此長睡下去，不願再醒來！

……

張志光，74軍51師153旅305團3營7連3排上士班長，江西廣豐永豐鎮人，民國二十七年六月三日晚，犧牲於河南開封巫山坡，二十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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