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人的坦克轟隆聲越來越響了,估計只有二百來米了,再不走,真的一個走不了了,胡子腳一軟,跪在兄弟們背後,眼淚直流,啞著喉嚨求到:
“兄弟們,就算我求求你們了,快點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排長,我們不走。”
“老大,走不了了,我死在一起算了。”
“對,要死,就死在一起,大家一起上路,路上有個好照應。”
“狗日的,總有一天會死的,這一天終於來,兄弟們,多殺幾個鬼子墊背。”
三排的兄弟們終於在一個開口後,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不管是互相壯膽,還是互相支撐,臨死之人,其言也壯。
胡子看著這二十多條漢子,磕了幾個頭後,再也不說半句話了,整了整凌亂破碎的衣服,希望能死得個光彩一點。
同時也稍微檢查了下身上的武器彈藥,撲倒胸牆上,把手榴彈的蓋子全部打開,兄弟們把陣地上的彈藥全部收集起來,主要是手榴彈。
就在日軍的坦克進入一百米時候,坦克身後的鬼子擲彈筒也朝這邊發射,擲榴彈砸在壕溝裡,有兄弟被炸翻在地死去。
身邊的兄弟也不再去關切了,只是心裡默念著:兄弟你先行一步,我隨後就來,要是有機會的話,我多殺一個鬼子,算你頭上。
日軍的坦克如同死神一樣,轟隆隆地開進到五十米時候,突然邊上騰起一陣陣火光和煙霧,是迫擊炮彈。
是三營機炮連的迫擊炮在打,即使三營的陣地上,到處遭受著日軍山炮步炮的打擊,只要有一點火力出現,一陣炮彈就會打過去。
大炮抵近直瞄,和打步槍一樣,幾乎不要什麽精準的測距,移動炮口對準打就是了,因此三營的重火力現在非常被動。
可現在眼看著七連三排的兄弟就要被日軍的坦克給碾壓到了,三狗看不下去,見不得這樣的犧牲,就是被打也要開炮,呼喊著機炮連的迫擊炮開炮。
機炮連的迫擊炮不得不從坑道裡拖出來,冒著被日軍山炮擊毀的危險,向日軍的坦克開炮。
其實這麽做是很不專業的,三狗事後也自我檢討過,迫擊炮炸坦克,簡直是小孩子玩過家家的遊戲,幾乎是炸不了。
不但炸不了,還會暴露自己的位置,所幸的是迫擊炮經過三輪速射後,馬上就撤回去了,只有兩門被日軍的大炮炸到了,傷了幾個炮手。
即使不專業不科學,但三狗在當時確實是這麽命令了,他是實在看不下去胡子在他的眼皮底下,無能為力地死去。
他幫不上,作為一個營長都幫不上,這點是很打擊人心的,只能看著這個老兄弟陷入敵陣中去。
當年三狗他們一群人如同喪家之犬一樣,從南京逃出來,也就是305團三營接收了他們,當時的三營七連只剩胡子老遠他們幾個人。
他們幾個人不計外來空降的三狗的嫌,張開懷抱歡迎三狗他們重建七連,這個對於一個老七連的老兵來說,是很難得的胸懷。
也是因此,三狗對他們幾個一直都不薄,從班長到排長,一路照應,有新兵來了,優先補充他們的班排單位,武器彈藥就先給到他們。
但是在這個戰火紛飛的年代裡,在這樣的戰鬥基層下,確實很難保誰不能死,誰又能活下來,連做了營長的三狗都不能保證自己的生死,何況是底下的班長排長們。
這連軸轉的大戰役,三營和七連的戰士們,換了一茬又一茬的,很多老兵甚至是優秀的指揮員都在戰爭中犧牲了。
原來老305團老七連的幾個老兵,幾乎都犧牲得差不多了,大有崔大有、榮仔梁國榮、朝陽唐朝陽、老遠韓仲遠都陸續犧牲了。
現在,好像只剩下胡子胡守清了,他們都是西北漢子,是真的漢子,至少在三狗眼裡,在三營的老兵眼裡,都這麽認為的。
……
就在這幾輪迫擊炮速射下,騰起的煙霧,籠罩著日軍坦克周圍,迫擊炮彈的破片也把坦克後面的鬼子步兵炸得紛紛趴地上躲避。
在這難得的稍縱即逝的機會面,不用胡子發聲,三排的戰士們,都非常清楚,再不抓住這個最後的機會,再過幾秒鍾後,大家估計一個鬼子都撈不到打了。
胡子還沒發出命令,身邊的戰士們就飛躍出戰壕,胡子也跟了出去,個個都抱著手榴彈,還沒有到坦克面前,就有人把繩索拉開了。
這不是在拍電影,不是在拍什麽神劇,這是真真實實的存在,這是和平年代裡人們所不可理解的行為,一輩子看不到的集體赴死的群體行為。
硝煙在前頭彌漫,戰火在身邊燃燒,死神在上面招手,兄弟們,一起去死吧。
日軍的坦克好像是感覺到什麽異樣來,其中的一輛坦克車在硝煙中終於發現了一群背負這炸藥和手榴彈,繩索冒著煙的人衝了過來。
這不是一群人,像是一群鬼,一群在人間只剩最後幾秒鍾生命的鬼,一群拚命赴死的英雄。
英雄,不是要武功很厲害的人,也不是要形象很高大上的人,更不需要是牛皮哄哄的人。
英雄,只需要在為國為民時候,在生與死的面前,敢於衝出來的人。
就是這麽一群衣衫褸爛的人們,這麽一群負傷累累衝得踉踉蹌蹌的人們,這麽一群連這最後三四十米都跑不動的人們。
但他們,卻是當之無愧的英雄。
他們在敵人坦克的機槍下,被射得粉身碎骨血肉四濺,但身邊的人還是不皺眉頭,堅毅赴死。
他們抱著沉重的手榴彈和炸藥,拖著多處負傷的軀體,使盡全身的力氣,還是不能夠到日軍的坦克,只能引爆身上的炸藥,在陣地上騰起一陣火光和煙霧。
這是他們留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聲音,最後的影子,最後的告別。
在接二連三的爆炸聲中,日軍的坦克被炸了好幾輛,其他的坦克居然怕了,怕了這麽一群毫無保護的人。
胡子拖著一條受傷的大腿,胸口掛滿了手榴彈,手裡還抱著一個炸藥包,奮力地向前衝著,身邊的兄弟一個個地倒下,胡子再也不去看他們一眼。
這一群朝夕相處的兄弟,早就看夠了,早就把他們每一個人的容顏刻在心底了,就是沒記住,那又能怎麽樣? 2k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