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牯接過文件一看，前面一張紙大致說的是:根據民國二十二年(1933年)的《兵役法》，某某某等人於某年某月某日，自願依法應征入伍服兵役，等等，最後一張是牛牯的代簽名和日期。

　狗日的，被人坑了，原來那份簽的是挑貨物的合約，最後一張簽名的是對的，結果前面幾張不是，被那個狗日的曹連長給掉包了。

　老江湖的牛牯，沒想到栽倒在這裡，牛牯臉色鐵青著，再解釋也沒有什麽用了，人家真憑實據在手上，但兄弟們看了文件就跳起來了，嚷嚷的要去找曹連長算帳。

　牛牯知道這樣已經沒用了，隻得努力把兄弟們給壓住，把怒火給平複下來，跟大家說，這樣不行，我們理虧，硬拚不是個辦法，還是從長計議，看看以後能不能想出更好的辦法。

　林副官一看就明白了，這是一起很普通的騙壯丁的事情，在部隊多年了，也就見的多了;就先收回了文件，準備回團部去稟報此事。

　自去年(1933)政府頒布《兵役法》一來，規定: 18-45周歲的男性為壯丁，獨子免征，公務員緩征，其他的三丁抽一，五丁抽二。

　這個征丁的方法，在明面上看起來很公平，但問題出在私底下的不公平上面，有錢的壯丁，只要交夠錢就可以免征，有權有勢的壯丁，則一句話的事，根本不用應征。

　這樣，戶口花名冊上本應征丁的名額就有了缺額，誰來補?還不是沒錢沒勢的人來補。窮人家的就三丁抽二、五丁抽四的，甚至還沒滿18歲的也抓去。

　窮人受不了，就想盡一切辦法來逃兵役，有的從小就取女孩子的名字，留長頭髮穿花衣服;有的舉家逃到深山老林去度日。

　有的自己逃走，幾年不回家;後來保甲制度越來越嚴，很難逃走，那逃不走的，就自殘自廢，比如砍掉自己手指、挖掉一隻眼睛的等，來逃兵役。

　或許我們在和平年代，理解不了他們當年的行為，因為和平年代當兵很安全，無性命之憂，還有複員回地方的福利。

　但是在當時這連年戰亂的時代，送男人或兒子出去當兵，基本上等於是送出去做炮灰了，能不死當上軍官的極少極少，大部分是除了死就是傷殘一輩子。

　所以砍掉自己手指、挖掉一隻眼睛不用當兵，來換自己一條命，也是劃算的。因此，這個兵年年都招不滿，怎麽辦?

　於是，就衍生出一個行業來，有些人就以賣壯丁為生，一是賣自己，自己報名，馬上可得兩個大洋，在送兵途中或入營後賄賂官吏，又逃回再賣壯丁。

　第二次後還可以替別人，用別人的名字來應征，兩頭收錢，中途再賄賂逃走;當然也有運氣不好的，在中途還沒走脫時候就碰上了戰事，隻得硬著頭皮上戰場，聽天由命了，畢竟是做生意，都有風險。

　還有一種賣壯丁的，是賣別人的，使用騙術或是強製抓人，送到部隊裡去，賣掉一個人頭也可以得一筆錢。

　三狗他們就是中了別人的騙術，估計那個陳老板的朋友的朋友就是做這種生意的，假裝說是替部隊找挑夫，實則和部隊裡軍官聯手，一起騙那些做挑夫的老實人。

　要是在平時，牛牯這樣的老江湖，肯定是不會答應去給部隊做挑夫的，因為給這些軍爺做事情，大部分是拿不到工錢的，你也不敢鬧，只能自認吃虧。

　只是這次需要脫身，才不得已接了這樣的生意，想著，即使到了上饒，不給錢就不給錢，能回家就行。

　沒想到，這下子給人騙了，被人賣了;那白紙黑字的，可沒有辦法翻案了，硬來，肯定吃虧，被按上個逃兵的罪名，可是要吃槍子的。

　急念之下，趕緊喊住了林副官，哀求說:

　“請林長官在團長面前，幫我們說說情，我們確實是被冤枉的，能放我們走是最好的了，實在不行，看能不能換個部隊，我們跟那個曹連長已經結下了梁子，如回他那裡，肯定會被搞死的。”

　林副官停下來顧了一下，說，我會把你們的意見稟報上去的，能不能成，我不知道，所以先不能答應你們。

　“好的，好的，太謝謝您了！林長官。”牛牯不停揖手，千恩萬謝。

　……

　等了難熬的半天時候後，沒想到等來的是，牛牯他們這個運輸班，全部回輸送連的建制。這一下子，搞得大家又炸開了，堅決不服從，牛牯也很不爽，帶頭帶領大家來抵製這個命令。

　大家見到輸送連的人來領人，都賴著不走，說，叫曹連長親自來說話，那個曹連長，心知自己騙了他們，現在已經被他們知道了，那敢露面，更不敢來到牛牯這群人裡了，不然會被揍死的。

　這個曹連長，原先的如意算盤，還以為凶一下，就能凶住這群看起來老實巴交的挑夫，沒想到凶不住。

　第二步就動用手底下人，給來個下馬威，殺殺他們的威風，讓他們服服帖帖的吃啞巴虧的，沒想到手底下這批慫貨不給力，反而被人家給揍的半死，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要是輸送連名額全都齊了話，得有三個排一百多號人，全拉過來，還搞不定他們這一個班人?

　問題是他這個輸送連長底下，全部湊齊人也就一個排的人，缺額三分之二人，怎麽缺的?還不是招不到兵，就算千辛萬苦的招到了，半路也會逃的七七八八的。

　他這一排是自己回老家招來的老鄉，所以能跟著他，不會走。可輸送連老招不滿兵額，上頭都有意見了，說了，再招不滿，就要把他降格為輸送排長了，但輸送連的番號還是會保留的。

　這可把曹連長急得，自己花了不少的錢來上下打點，才搞來了個連長當著，可不能因為這事給黃了。

　不由得惱怨上司，我這輸送連雖然缺了二個排，但好處你們也拿了不少啊，這下發的軍餉可是按足額一百多人發的。

　我到手的軍餉，只有四十來人的，剩下的大頭還不是被你們全拿走了，也怪不得要保留輸送連的番號，心太黑了。

　前幾次上頭來抽查人數時候，還不是我臨時找外面人來充數，跟你們借幾個炊事兵都不行。

　只不過平時運輸時候，人手不夠，在外面找民夫，花了點你們的錢，就心疼了，要撤了我這個連長的職務，真是過河拆橋的黑心鬼。要讓馬兒少吃草，又要馬兒使勁跑，哪有那麽多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