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府。
“什麽?!那李義竟然是李陵的後人?!”何進聽到何苗的話後,頓時就驚住了。
“不錯!大兄!那李義如今打算用戰功換取為李陵平反的機會,弟以為我們完全可以利用好這次的機會,哪怕無法讓李義下獄,也能將其趕出朝堂!”何苗沉聲說道。
“你以為?我看是那些宦官們以為吧?!”何進聞言看了眼何苗,語氣略帶不滿的說道。
“大兄!弟於宦官們來往,也是為了大兄你啊!不然以我們在朝堂中的勢力,一旦弄倒了宦官,我們又憑什麽和那些士大夫們鬥?!還是說大兄你覺得那些士大夫們會心甘情願的將權利送到大兄的手上?!”何苗聞言表情嚴肅的說道,言語間沒有絲毫的畏懼。
“這……”何進聞言,臉上頓時露出了猶豫的神色,因為他知道,何苗說得對!如果沒有了宦官,他這個依靠裙帶關系,又是屠夫出身的大將軍真的能夠坐穩嗎?就算坐得穩,又依然會有權利嗎?
如果換做是成為大將軍之前,何進自然不會考慮這一些,因為以他的出身,能夠成為大將軍就已經是光宗耀祖的事情了,權利?何進心中壓根就沒有概念!
但如今,一切顯然都不同了,已經在朝堂上呆了這麽多年,何進已經清晰的認識到權利給他帶來的好處。而這種好處讓他無比的著迷,又怎麽可能會放手呢?不然的話,他又為什麽會敵視李義呢?不就是擔心李義的出現會讓士大夫們將李義作為自己的替代品嗎?
何進很清楚,無論是文才武藝、名聲師門,戰功實績,他都比不上李義。加上李義如今又非常受到靈帝劉宏的寵信,這可是何進也未曾得到過的。
看到何進的猶豫表情,何苗心中頓時冷笑起來,顯然對於何進這種猶豫的性格很是不屑。
說起來,何家這兩兄一妹的關系也挺有趣的,因為何進、何苗以及何香蘭三人之間,竟然沒有一對是同父同母所生。
何進的阿父乃是舞陽侯何真,生母早亡,其父再娶如今的舞陽君,生下了當今皇后何香蘭。而何苗呢?其實是朱氏之子,本名朱苗,和何香蘭是同母異父的兄妹。簡單來說,何進是當今皇后同父異母的兄妹,而何苗則是當今皇后同母異父的兄妹,而何進和何苗……其實一錢的血緣關系都沒有。
而在何真去世後,何進雖然仿佛一個大家長一般的養育這一家子,但何苗與何進之間的感情卻從來不像是兄弟那般。相反,何苗在許多時候一直都會和何進對著乾。或許,就是因為何苗從始至終都沒有將何進看作是自己的家人,甚至還有些敵視他吧?
“大兄,其實你不用顧忌這麽多!根據弟得到的情報,就在李義離開皇城後,他先後前往了皇甫嵩、三公的府邸,而那皇甫嵩也在拜訪了鄧太尉後前往朱儁的府邸。他們去那裡做什麽先不提,重要的是……李義和他們之間的關系!”何苗看到何進許久不說話,又再次說道。
“什麽?!”何進聞言,頓時驚得站了起來,他目露凶光的看著何苗,不過顯然不是衝著何苗去的。“此話當真?!那李義真的先後拜訪了三公?!”何進氣急敗壞的問道。
“弟又如何會騙大兄你呢?”何苗聞言冷笑道,“不單單只是拜會,他們前去拜訪的鄧太尉,隨後鄧太尉帶著李義拜訪了張司空,皇甫嵩則離開去找朱儁了。約莫一刻鍾左右,鄧太尉和張司空一同帶著李義拜訪了袁司徒……”
“這……”何進聞言低喃著,同時一屁股跌坐在凳子上,他似乎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結果。何進之所以忌憚李義,就是因為李義的才乾、師門、名聲、戰功,而在剛才又加上了李義的出身。
這一切,都是何進所沒有的,也是士大夫們最為看重的!所以何進忌憚李義,生怕他的出現會搶走自己的地位和權利。而如今,就在李義入京的第一天,他就已經和三公牽上線了,這代表什麽?李義受到了三公的賞識嗎?當然不是!代表的是三公的態度!
難道袁隗等人不知道李義進入他們的府邸代表什麽嗎?難道他們以為這種事情不會被人看到嗎?怎麽可能?!顯然,袁隗等人固然有真的想幫或者結識李義的意思,但絕大部分的原因,難道不是向何進施壓嗎?要知道自從李義出現後,何進雖然依然保持著中立的態度,但對於何苗與張讓等人的接觸,卻也再沒有多問過。
看到何進如此表情,何苗頓時說道,“大兄,難道你還在幻想那些士大夫們會接受我們嗎?!我們在他們心中不過只是一群賤民而已!靠著阿妹上位的賤民!就算我們再怎麽示好,他們又怎麽可能看得起我們?!”何苗的語氣越來越重,到最後,似乎都有一些近乎於咆哮了。
“我……我……”何進看著面前何苗那有些猙獰的表情,一時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大兄……還記得你當初對我們說得話嗎?你說會永遠照顧我們,成為我們的天,讓我們過上幸福富足的日子。”何苗說到這裡,語氣終於變得和緩起來,看向何進的眼神充滿了複雜。
他恨何進嗎?不恨,因為何進對他真的很好。恨何真或者自己的生母嗎?也不很。因為如果真的要說恨,或許只能恨自己那個早亡的生父吧?但何苗依然無法對何進親密起來,因為他總覺得他與何進之間有一層無法打破的隔膜。
“叔達……”何進低喃著,看著何苗表情變得異常複雜。
“大兄!如今三公顯然已經在準備捧那李義了,既然如此,我們為什麽還要坐以待斃?!張常侍已經說了,只要大兄點頭!他就讓他的養子張太醫令迎娶玉芳!同時全力支持大兄對抗那些看不起我們的士大夫們!”何苗表情嚴肅的說道。
“這……”何進聞言頓時就呆住了,顯然沒有想到張讓竟然會直接來這一手。
皇甫嵩說中了,就在隔天,劉宏就召開了朝會。不過,卻不是往常的外朝,而是中朝或者叫做內朝。
漢朝的朝會有兩種,一種為外朝,既是在中央各官署或者三公府邸的朝會殿召開的朝會,這種朝會一般是由中央各官署的官吏或者三公主持,基本上一些瑣碎的事情都會在外朝中處理。偶爾某些比較特殊的情況,皇帝會親臨或者指派親信監聽。
不過自從光武帝劉秀以來,歷代帝皇吸取了西漢滅亡的原因,對功臣、外戚嚴加防范,由三公等人主持的外朝基本就消失了,轉而變成如今這種由皇帝親自主持的外朝,而且地點基本都在省中,也就是皇城之內。
還有一種則是中朝,和外朝不同,中朝直到如今依然還存在著。和外朝不同,能夠參與中朝的士大夫們均是朝中重臣或者是皇帝的親信,如三公、大將軍、尚書、侍中、常侍等。
而中朝所討論的事情基本上都是朝廷大事,甚至許多事情直接就會在中朝定下並頒布,根本不會再召集諸多士大夫們商議。
朝堂上,袁隗等三公、大將軍何進、張讓等常侍們坐於位置上,這些人都是中朝的常規人馬。不過今天除了他們之外,還多了李義、皇甫嵩和朱儁三人。
說起來,在剛看到他們三人時,張讓和何進還頗為驚詫,不過隨即就互相對視了一眼,雖然沒有說話,但從對方的眼神中,他們似乎交還了某種信息。
“諸位,在正式召開朝會之前,朕有一事要說。就在昨日朕召見子康時,子康向朕說明了關於盧植包圍廣宗城的緣由,以及其在此戰中的功勞。朕昨日反覆思考了一番,覺得子康所言甚是,所以決定赦免盧植,官複原職!”說到這裡,劉宏環視了眾人一眼後再次說道,“不過此時黃巾之亂已經平定,盧植自然不能繼續擔任中郎將,就依然擔任尚書一職吧。”
一番話,頓時讓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了李義的身上。包括何進、張讓等人在內,他們早就猜到在平定了黃巾之亂後,盧植很可能會官複原職。畢竟本身盧植被罷免,許多士大夫們就不同意,只不過當時確實只有盧植一軍耗時許久依然沒能攻破廣宗,加上張讓推波助瀾,最終讓這道命令執行了下去。
只是,他們本來以為這件事情應該先拿來商討一番才對,結果劉宏竟然直接了當的做了決定?這其中如果和李義沒有什麽關系的話,何進他們顯然無法相信。
而就算是袁隗等人,看向李義的目光也有些怪怪的。“或許我們還是低估了陛下對子康的寵信?袁隗等人心中暗想著。”
看到眾人沒有開口,劉宏又繼續說道,“雖然黃巾亂賊已經被平定,不過冀州、青州、兗州、豫州等地均受到了巨大的損害,所以朕決定大赦天下,同時改元中平,以告訴天下百姓,戰亂已經過去了!”
“陛下英明!”聞言,眾人恭聲說道。
對於這一點,自然不會有人反對。事實上這些年來,大赦天下這種事情已經不知道進行了多少次了。基本上只要有什麽大災大難,朝廷都會大赦天下。而如果大赦天下還不行呢?那就改元!因為不管是大赦天下還是改元,都有一種重新開始的意思。簡單來說,就是告別過去,迎接未來。
不過,雖然眾人早就知道劉宏會大赦天下,但和前面那件事情聯系起來,就又是一陣目光向李義這邊看來了。大赦天下,既是既往不咎,但有三種罪犯是不在赦免之內的,謀反、欺君或者與皇權相抗。說白了,就是和皇帝對著乾的罪名都不在赦免之內。
而盧植的罪名,要說是欺君貌似也可以。說在赦免的范圍內,卻也說得通。事實上袁隗等人早就想好了如何利用大赦天下將盧植弄出來,可如今呢?劉宏把盧植赦免了,而且官複原職,接下來就大赦天下……
如果劉宏不是想要借著這兩件事情表達什麽的話,袁隗、張讓等人就白在朝堂上混這麽多年了。
“用得著這麽明顯嗎?”李義有些無語的看著劉宏。他自然明白劉宏是希望借此讓眾人知道他對李義的寵信,同時也讓李義借此施恩於盧植。盧植官複原職是什麽職?尚書!能夠參與內朝的尚書!加上盧植本來就對李義非常賞識……
隨後,劉宏終於沒有繼續唱獨角戲了,因為接下來劉宏拋出的議題卻是對朱儁和皇甫嵩兩人的封賞,這種事情,劉宏顯然不可能直接拍板。
不過,雖然是與眾人商討,不過卻也沒有花太久的時間,因為這件事情早在皇甫嵩將戰報送入雒陽後,眾人就已經在商議了。而如今,與其說是商議,不如說是最後確定一下結果罷了。
皇甫嵩,左車騎將軍,領冀州牧、晉封為槐裡候,食邑共八千戶。
朱儁,右車騎將軍,領光祿大夫、加食邑五千戶,改封錢塘侯,加位特進。
領就是兼任的一絲,而這個加位特進,特進其實是一個官職名,但又並非正式的官名,更多像是一種榮譽。簡單來說,就是僅次於三公的意思,比如在朝會時,位置僅次於三公等人。
而隨後,新任冀州牧皇甫嵩懇請劉宏免除冀州一年的田租,而對此劉宏並沒有拒絕。畢竟誰都知道冀州是黃巾勢力最大,也是被破壞最為嚴重的地區,就算皇甫嵩不提,劉宏也打算給他們免租。
“那麽接下來……”劉宏再次環視了眾人一眼,最後目光落在了李義的身上。
“要開始了嗎?”眾人見狀心中暗想著。
果然,劉宏看著李義開口說道,“昨日,子康告訴了一個讓朕非常震驚的消息,那就是子康的先祖,乃是昔日孝武皇帝時期的名將李陵!更是飛將軍李廣的後人!”說完,劉宏環視著眾人,似乎想要從他們的身上看到什麽反應。
而眾人也非常體貼的露出了一副震驚的表情看著李義,那畫面怎麽說呢?最少李義莫名的覺得,“看來想要坐在這裡,影帝級別的演技是必須的……”
李義這邊胡思亂想著,那邊靈帝劉宏看著眾人的表現點了點頭,似乎很滿意他們震驚的表情。嗯……不得不說,袁隗等人確實是非常了解劉宏的心思。最少李義是完全不明白,為什麽劉宏會為這件事情而感到滿意,“難道堂堂皇帝也會有這種幼稚的心態?”李義古怪的想著。
嗯……看來李義似乎是被劉宏昨天的表現給蒙蔽了,讓他直接忘記了歷史上的劉宏到底幹了多少奇葩的事情了。
幸運的是,劉宏並沒有讓朝堂之上出現什麽尷尬的氣氛,而是隨即看著李義笑道,“子康,來說說你想要為先祖平反的理由吧~”
“諾!”李義聞言應道,隨即看向眾人沉聲說道,“根據本家祖輩傳下來的遺訓,昔日先祖之所以投降胡人,卻是希望能夠借此機會徹底打探清胡人的行動。諸位也知道,胡人的習性和我們漢人大不相同,很少會長時間的停留在一個地方。”
說到這裡,李義看了一眼露出沉思狀的眾人,隨後再次說道,“先祖在投降之前的事跡想來諸位不會陌生,雖然先祖確實有這樣或者那樣的缺點,但忠君愛國之心,先祖還是能夠承受的起考驗的!”
“子康,你說得雖然有些道理,但李公身在塞外一年後,才發生了那件事情。這一年的時間,為什麽李公卻沒有傳回任何音訊呢?”鄧盛開口問道。
鄧盛的一番話,讓眾人的目光重新落在了李義的身上。確實,李陵投降匈奴這件事情有許多的疑點,但最重要的還是在之後的一年多來,李陵根本沒有任何的音訊傳回!可以說,只要他能夠傳回任何音訊,武帝劉徹都不可能做出那件事情,誅殺李陵的全家。
“回鄧公,那胡人單於對義的先祖很是看重,所以根據先祖留下的訊息,這一年多來其實他一直都處在單於的嚴密監視之下,別說打探情報,只要走出大帳,就會立刻有人跟隨。”李義聞言搖頭歎息著,“後來發生了那件事情,讓先祖心灰意冷,最終就變成了後來那般。”
聞言,鄧盛點了點頭不再多言,而李義也將目光看向了其他人。在他看來,如今這所謂的平反,就好像後世的那種辯論賽一樣,一問一答,就看誰說得過誰了。
“子康,那尊先祖之後又是如何留下如今九原李家這支血脈的呢?”張溫見狀開口問道。
“回張公,確是先祖在胡人那邊居住數年之後,終於取得了胡人單於的信任,尋了個機會納了一名漢人女子為妾並生下一子,並在其子長大後,要求他也必須娶一名漢人女子生下男童。”李義聞言恭聲說道。
“而後來,隨著匈奴內附,義這一脈的先祖也趁機來到了並州,並最終在九原縣扎根。”李義歎聲說道。
聞言,眾人連連感歎著,雖然李義沒有明言,或者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但任誰從李義的那番話中,都能夠猜得到李家先祖在九原扎根時,遇到的各種問題和困難。
“子康,李公為九原李氏的先祖,而子康的家君也是在並州被稱為刀、槍、箭三絕,如此武藝想來既是從李公那邊傳下來的。那麽既然如此,為何李家世代都不曾有人為朝廷效力呢?”袁隗這時開口問道。
“因為先祖在病逝前就曾經留下遺訓,如果子孫有機會重返漢土的話,絕對不可為朝廷效力。”李義聞言直接說道。
一句話,頓時讓眾人看向李義的眼光充滿了震驚,尤其是袁隗,更是驚詫莫名。要知道從剛才鄧盛開始,再到張溫和袁隗,他們所問的問題其實都是最好回答或者說是必須解釋的問題,之所以如此,自然是為了幫李義了。
在他們想來,李義如果連這些問題的答案都沒有想好,那為李陵平反無疑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更會直接讓他們失去了繼續拉攏李義的興趣。畢竟一個做事情不經大腦的人,就算現在的成就再高,進入朝堂之後的結局也不可能好到哪裡去。
而之前李義回答張溫和鄧盛的話,也讓他們很滿意。雖然他們也不知道李義說的這些到底是真是假,但最少在沒有實際證據的情況下,李義的話無疑將作為平反的關鍵證詞。畢竟,李義乃是李陵的後人,說的話顯然是有一定說服力的。
嗯?如果有實際證據呢?如果真有的話,李陵的事情早就被定性了,也不至於一直拖到現在!
可如今,李義突然爆出這麽一個遺訓,這顯然對他很是不利。因為不管其違背了祖訓,還是這個祖訓本身,都是一個不消息就會招來禍事的大問題!
一旁,皇甫嵩和朱儁頓時大急,生怕李義的這番話觸怒了劉宏, 而事實上在李義這番話一出口後,劉宏的臉色確實直接就僵了,顯然也被李義這番話給驚住了。可惜此時李義的話以出口,就算他們想要提醒也已經來不及,更別說張讓等人此時一直都在看著這邊,根本沒有任何的機會幫忙。
將眾人的反應收入眼底,對於他們的反應,李義並沒有感到任何的意外,因為早在他說出這番話之前,就已經猜到了這一點。但他還是說了,一方面是他早已經有了應對的辦法,另一方面,這件事情其實就算李義想瞞也根本瞞不住。
畢竟,知道李家之所以不為朝廷效力的有多少人?李義也不知道,因為單單他自己和李彥,就以這個結果先後拒絕了郭鴻、陳古等人。那麽再往前的那些祖輩呢?雖然他們早就已經作古,但萬一突然跳出個人來把這件事情爆出來呢?或許那個時候李義已經成為了一方霸主,但這件事情也依然會讓他成為失信之人。
要知道在這個時代,聲譽這種東西一旦失去,可就很難再拿回來了,尤其在信譽等方面,更是將成為一個人一輩子的標簽。畢竟,這是一個講究禮義廉恥的時代,而不是像後世那般,許多人為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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